第八章(1 / 2)

张玄沉默着,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发泄似的,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抬眼对上聂行风投来的诧异目光,他淡淡一笑:「贪财,讨厌烟味的那个是张玄,不是我。」

「也许不是完整的你,但不能否认他是你的一部分,就像我虽然有刑的记忆,但并不是刑一样。」

张玄看着聂行风,蓝瞳里闪露出复杂的光芒,但很快便转成恨意,冷笑道:「杀伐之神,你在为自己曾做过的事推卸责任吗?既然你想起了一切,那么,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待我的?!想不想知道犀刃插进心口时的那份痛,即便歷经万年,都不会忘记的痛!」

「我记得!」怎么可能忘记?不管张玄是对手抑或朋友,都在他心中佔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禺疆,字玄冥,统制北海,以水为咒,以双龙为神器,以北为界,支配整个北方。

这位北海之神,拥有无边的神力及边疆,也是风和瘟疫的主宰,他与帝蚩交好,性情喜怒无常,亦正亦邪,高兴时,会为民祈福;不快时则掀起西北狂风,散播瘟疫,百姓不堪其苦,他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去拜会他时,却发现性情桀驁的北海之神竟是个俊美无儔的青年。

黑发蓝瞳,斜倚海潮栏杆,慵懒如画中仙,看不出半丝霸主气焰。

玄冥对他似乎也很感兴趣,听说他来北方除凶兽,需要自己相助,很轻松便答应了,但条件是他须永留北海,他答应了。

凶兽是隻身高数丈的嗜火巨犀,食天地灵气,兇狠无比,他们两人合力,花了三天三夜时间,才将巨兽斩杀,他折了犀角,以犀为刃,趁玄冥乏顿不备之际,将犀刃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才是他来北海的真正目的,他是杀伐之神,负责剷除世上所有暴戾之物,也包括神,传说以玄冥的血祭祀犀刃,可令犀刃斩神杀魔,他需要用这神器去除掉帝蚩,至于那份口头上的承诺,他跟本没在意,因为他是战神,记得的只有五帝赋予自己的使命,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他都没放在心上。

聂行风闭上眼,似乎看到被碧血染成湛蓝的海面,还有玄冥坠入海中时看着他的怨毒眼神,碧波汹涌,厉风如刀,拂乱了他的发丝衣袂,那一瞬,无情无心的他,居然感到了有种心痛。

他最终并没凭犀刃杀死帝蚩,而是跟他一同堕入了轮回,他想张玄应该是想起了往事,所以才会相助帝蚩,他看着张玄,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以往的温情,可是看到的只是狠戾和杀戮。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会流落人间?」一支烟吸完,张玄将烟蒂弹开,缓缓说:「当年你计算错误,犀刃杀不死我的,世上没有任何神器能杀得死我,因为我由海生成,四海不涸,我永不会死,不过元神被犀刃所伤,只能以元婴的状态留在海中,沧海桑田,万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那天不知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被涨潮衝到了岸边,于是遇到了我师父,然后在人间长大。」

他看着聂行风,突然一笑:「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呢,居然会让我再次遇到你,杀伐之神。」

「我知道那件事是刑的错,但我不会道歉。」见张玄秀眉一扬,聂行风又道:「就像我刚才说的,虽然我有刑的记忆,但并不是刑,因为如果当时那个人是我,我绝不会那样待你!」

张玄垂下眼帘,细密睫毛在眼瞼上笼出一层淡淡的暗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了,时至今日,我也不想追究什么,现在,我只是个旁观者,在这里看戏而已。」

「看戏?」

「是啊,我又不是睚眥,一点儿小事记恨万年,你以为刚才那场车祸是我在报復你吗?恰恰相反,我是在给你机会。今天是冬至,今晚的夜将是一年中最长最暗的一夜,届时帝蚩的灵力将达到顶峰,这里又是海上,你命中属火,水是你的剋星,而且你功力不足,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都不佔,要是再不脱离凡人形体的束缚,恢復灵力,你怎么跟帝蚩斗?」

「你……在帮我?」真要是帮他,就不会明知水是他的剋星,还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吧?

张玄不耐烦了,冷笑道:「在全心相助反而被背叛后,你认为我还会再帮你吗?!我没有帮任何一方,我只是个在局外看戏的观眾而已,你们神魔谁赢谁输,根本不关我的事。」

他转身要走,聂行风忙伸手拉住,「别这样,你可以因为当年我的过错,旁观我死亡,但你也该知道帝蚩的野心,一念可灭尘,别把我们的恩怨归结于尘世,人间不可以毁在夜魔手里,如果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那该是怎样一种悲哀。」

张玄甩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上下几千年,毁在人类手中的东西还少吗?就算全都毁了又怎样?」

「张玄!」

「别忘了,我是北海之神,不是悲天悯人的战神!凡人的生死福祸与我无关,你与其在这里说服我,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打败帝蚩吧,已是戍时,你拥有的时间不多了。」

聂行风还要再说,四周骤暗,光亮随张玄的消失散开了,他只觉手上一空,触到的只是冰冷的阴风,四壁昏晃,黑雾瀰漫了整个空间,阴晦之气比刚才更重了。

他知道张玄没说错,冬至时的子丑相交,将是阴气最重的一刻,单凭自己一人力量,根本无法与帝蚩抗衡,如果赤炎和顏开也在的话……

聂行风跟赤炎不熟,无法瞬间算出他的行踪,便在心里默諳寻找顏开的灵气,很快便觉心潮起伏,属于顏开的气息隐隐传来。

聂行风循意念在暗夜空间穿行,不断有眾多魑魅围过来,妄图阻止他的前行,阴气愈重,属于顏开的气息便愈强烈,很快聂行风来到一处旷地,看到顏开高悬在半空,全身被晦蓝光芒层层裹缚,阴芒不时向他体内勒紧,每勒入一分,顏开便随之发出激烈吼喝,银发四散,额上疤痕狰狞,流离出阴冷戾光。

「顏开!」灵体飘到顏开面前,聂行风恍惚叫道。

他最终没能把自己跟远古那位无心无情的战神连到一起,习惯性地叫了顏开这个名字。

「主人!主人!」

顏开抬起低垂眼帘看他,眼神因仇恨泛着红光,宛如奔腾原野的烈兽,他大口喘息着,拼力挣扎封印住自己的缚绳,可惜帝蚩的力量加附在阴索上,令他无从逃避。

「主人,请赐予我力量!」

听到顏开痛苦无奈的呻吟,聂行风衝上前想将那阴芒扯断,却听空间传来一声狠厉咆哮,颶风骤卷中,一条大兽吼叫着衝上来,巨兽面似獠牙阴鬼,虎形犬毛,却是帝蚩的坐骑檮杌,它身后还追随着无数游魂阴魅,顿时戾吼不绝,响彻遍野。

聂行风忙闪身避过恶兽的攻击,随即凌空扬出犀刃挥过,恶兽知道厉害,驻足不前,只在空中怒吼,身下突然腾出万千火光,是来自地狱的熊熊烈火,其他游魂受檮杌嘶声激励,纷纷向聂行风衝来,来势狠厉,聂行风被他们缠住,纵然神器霸凛,但神力被封印万年,终使不出当年的霸气,一时间无法脱身。

无法相助,顏开发出凄厉怒吼,浅淡身形在阴索中消长游离,额上那道疤痕愈见深厉,那巨兽瞅到便宜,重又发出嘶吼,衝上前来,半路却被一道赤红火光阻截,赤炎身影跃入战中,道:「聂公小心!」

赤炎的突然出现让聂行风为之一振,见他衣衫血跡斑斑,似乎刚经歷过一场浴血征战,忙问:「你没事吧?」

「没事。很久没跟人打架,这次打了个痛快。」

其实事实并非赤炎说得那么轻松,帝蚩在这里布下结界,狱火阴烈,魑魅横行,即使他有万年道行,也吃不消,好在帝蚩为了生擒他,以便控制他的神力为己所用,所以才没下杀手,否则他也支撑不到现在。

趁赤炎阻住凶兽,聂行风跃到顏开身前,犀刃挥下,捆缚他的阴索在冷光下瞬间断开,脱离束缚,顏开发出一声长啸,胸中鬱气吐出,围绕两旁的阴魂被他厉声所震,惊叫着远远逃离。

「你知不知道睿庭的魂魄在哪里?」担心弟弟的安危,聂行风忙问。

「在我体内。」顏开犹豫了一下,说。

顏开的灵力依附聂行风,在聂行风神台未清之前,顏开的灵力有限,根本无法跟黑暗之主的帝蚩相抗衡,那天他为了保护聂睿庭,被帝蚩轻易制住,当时聂睿庭身受重伤,魂魄暂时离体,他怕帝蚩会对聂睿庭不利,情急之下,便将他的魂魄收到自己身上。他本来就是眾多阴魂构成的灵体,收魂对他来说很简单,后来他就被帝蚩关到了这里。

「谢谢。」听弟弟没事,聂行风放了心。

被道谢,顏开诧异地看了聂行风一眼,他的记忆也已復甦,当然记起了聂行风杀伐之神的身份,受天地精怪崇敬的天神,从来不会对人道谢。

「我是聂行风!」看出了顏开的心思,聂行风道。

不管前生有多辉煌的经歷,他只知道今世的他只是个普通凡人,上苍赋予他神力,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为免人间生灵涂炭,他必须将帝蚩重新逼回黑暗地界。

顏开没再多言,只道:「不过魂魄一直存在我体内,会被我的灵体吸纳,我得儘快赶回去,否则,聂睿庭就还魂无术了。」

聂行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问:「还可以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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