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当妈的还说,你看人小原多早就起来啦?你还在睡!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吵那么多瞌睡(口语,形容小孩子一到半夜就哭闹),晚上不睡觉,我就说是个小夜猫!
他妈说这话的时候,许愿在穿校服,一边穿一边犯困,还靠着衣柜小眯了几分钟。
这只夜猫不仅晚上要睡觉,白天也要睡觉。
十分钟后。
许愿一边喝粥,一边往餐桌对面的原曜那儿望,两个人一起心惊胆战,心想当时要是贪懒晚起半个小时,于岚贞准能听见翻窗户的声音。
许卫东在沙发上看新闻,cctv主持人的播报声响彻客厅。
他端正地坐着,问:“院儿里最近又有什么流浪的小动物了吗,昨晚半夜还听见窗户响。”
卧槽?
许愿下意识看原曜。
原曜抿一口粥,淡定地夹菜,小幅度地摇摇头,使眼色。
镇定一点,就说不知道。
许愿搅动着银色勺子,另一只手紧攥着校服袖口,低头喝了口牛奶,才幽幽地接他爸的话,“爸你起来看了?是不是小动物?我没听到。”
许卫东抿一口茶,说:“没有。我太困了,半梦半醒的。”
端着碗喝粥的人还有于岚贞,她嫌粥烫,就多搅了一会儿,去厨房夹了一叠泡菜放在原曜面前,兴许是昨晚睡得好,她气色也足,笑着说,“住在家属院就是放心,安全有保障,不会遇到小偷。所以说啊,院儿里不少人再有钱都不愿意搬出去,要不是想着工作,都不愿意在拆*迁统计上签字的。”
原曜一直没搭腔,这才插一句:“岚姨,这还可以不签字吗?”
“当然有!”
于岚贞一听可以讲讲见闻,兴趣上来了,给原曜又盛了一些下粥小菜,指尖敲敲桌面,“就你们学校那边有条巷子,那里本来要拆的,结果有户人家一直死撑着不签字,想多要点儿赔偿,负责拆*迁的单位直接放弃了那块地。最后生活如常,谁也没得到什么。”
原曜点头,“家属区这片是都签字了?”
“这事儿还没定呢,得明年了。”于岚贞吹了吹粥,“不过明年许愿都上大学了,我们家搬到哪儿都一样。”
是啊。
明年高考结束,许愿如果出了省念书,家里搬到哪儿都一样。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许愿脑子里,绕不开了。
他妈说得没错,高考是个分水岭也是新的起点,原曜住在家里只是暂时的。等高考完了,或是等原向阳回来了,原曜还是要走的。就算一直不走,大学如果没在一个地方,那也是分隔两地。
习惯了这种天天看见喜欢的人的日子,许愿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有从前,更要有以后。
许愿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算在一起了。
他记得原曜说的“我等你”。
他能理解像原曜这种特殊情况,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是正常的,毕竟提心吊胆地独处那么多年,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太多。
一想到这里,许愿心疼,胸口闷得慌,更加渴望从窗户翻进对方的房间。他本就不是直截了当地去开门落锁,而是在窗边静静望着原曜的那个人。
许愿想,如果自己那么快地去促成这段关系,原曜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想好了,所以还得和自己说的一样,要慢慢来。
客厅里有个穿衣镜。
许愿臭美,出门前总是在镜子前整理校服,特别在意自己今日的firstlook。
整理好领口,他扭头朝厨房看一眼,往穿衣镜边躲了下,企图用一人高的镜子挡住自己半边脸。
拉住原曜的胳膊,许愿问:“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上下学?”
“现在就是。”
“我是说……能一起走的那种。”
“等我爸回来之后吧,好么?”原曜看一眼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的于岚贞和许卫东,没起身,朝许愿勾勾手指,示意脚抬过来点儿。
他的手指打理得干净、利落,在许家父母回头的前一秒为许愿系好了鞋带。
“还不走?再晚点要迟到了!”于岚贞随手把洗碗布扔到桌子上。
许愿猛地回头。
他刚才心虚地盯着厨房的方向,怕爸妈看他们出门没有,还好原曜已经挪开了手。
两个人一同跨出家门,大门半掩着,爸妈进屋拿制*服了。
许愿想起原曜问他的话,多问了句:“原叔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我猜是元旦。今年过年早,他总得回来过年。”
跨年夜一过,等一月底就是春节。新春佳节,阖家欢聚,每年原向阳只要不值班,都会带原曜回一趟爷爷奶奶家的。
许愿问:“以前都陪你过了?”
“对。每年大年初二的时候,他会给我乔装打扮一下,让我去给我妈拜个年。一般我也不进屋,就约个地方和我妈见面。有时候我妈来,有时候我妈不来。”
“那除夕在哪儿过?”
“得看情况,如果我爸年前处理好案子了,就回我爷爷奶奶家,如果没处理好,我爸和我过。”
“这样啊。”
许愿羡慕家里年长长辈还健在的。毕竟他没见过外公外婆,许卫东当年又是从北方来南方入伍的,在驻地娶妻生子,工作不忙的时候一年才回家一趟,每年春节都是在凤凰山这个小院里和大家一起过。
自打那天起,原曜的微信资料变了。
头像不再是那个非主流写轮眼,而换成了一张潜水员下到海里深处的照片,不太清晰,像是叠加了好几层水印的包浆图片。
不过头像倒没什么,许愿比较在意他的微信名,是emoji里祈祷的图标。
图标双手合十。
看起来好像在许愿。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悄悄地搞对象吗!
“愿愿,快点儿,”舒京仪曲起手指敲敲桌面,朝门口望一眼,“交手机了,发什么呆?”
“好。”许愿本来想给原曜发个[玫瑰/]的表情,但舒京仪收手机是从前往后挨着收的,要是他这边发了消息,后排手机再震动,那也太明显了。
白条坐在旁边那一列,一只手拿着手机打转,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调笑道:“你换个什么头像啊,不好看,还不如我的熊猫头。”
原曜心情很好,锁屏递了手机给舒京仪,回白条一句:“确实没你的头好看。”
白条一愣,歇气儿了,忿忿地收拾文具,“操。原曜你这嘴就没饶过我。”
舒京仪收好这一列的手机,又往前走过来,轻声道:“他饶过谁?队里哪个不被他怼过。”
收手机的程序一般在早自习前就开始了,但今天班主任来得晚,教英语的老师要迟到,舒京仪心软,放宽时限,让大家都多玩了一会儿。
还有十来分钟早自习得下了,说什么也得把手机收齐了交到办公室去。
白条伸个懒腰,把他那本快翻得掉页的语文资料拿出来,掩着嘴说小话,“唉,这个看脸的时代啊。原曜你说长得帅如果能高考加分就好了,你看我们那个年级第一,多拽,每次路过我们班门口都要多瞪班长好几眼,上次月考瞎举报作弊还没成功,像怕谁考过他似的。他这么牛怎么没保送啊?”
“别在背后说他了,等会儿又得去年级组告状。”舒京仪笑得把毛衣领口拉高,一巴掌拍到白条后背上,“是英语晨读。傻*逼,书都能拿错,还想考大学?”
白条赶紧换书,“好嘞。”
安静了一会儿,他闲不住似的,东张西望了一阵周围的环境,看同学们都在认真晨读,心想应该安全,看一眼站在过道里拿本书的舒京仪,“可惜啊,我出生的时候是阿坝州户口呢,为了读公立还是迁过来了,不然我高考得加五十分。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能加分?”
原曜趴在桌上做阅读,笔尖顿了顿,回答:“体育特长生。”
“能让我保送不?”白条摩拳擦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舒京仪瞥白条一眼,接原曜的嘴:“但你还不算。认真读书吧你。”
“除了这就没别的了?”
“归侨、华侨,哦,我记得还有烈*士子女。”
舒京仪说完“烈*士”两个字,许愿愣了一下,脑子里警报拉响,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讲话。
他其实下意识想去看原曜的表情,但忍住了,他明白有时候过分的关心反而是一种伤害,若有若无的伤口在那里,只要不去戳它便不会疼。
“啊……”白条挠挠头,“我还是认真学吧。想加分还是有点儿费劲。”
一整天,许愿除了上厕所,屁股没怎么离开过板凳,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原曜也不是爱在教室走廊上打闹的主,想着一月份得诊断考试了,所有精力都得放在复习上。
每次许愿去厕所,都会和原曜示意一下,两个人并不过多交流。
高三的教室一向安静、井然有序,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刷题,分秒必争,说话声音太大都是影响,舒京仪嫌旁边三班的人在走廊上太吵,还让后排的同学关了后门,免得时不时扔颗球进来,得打扰不少专注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避着谁,许愿基本没和邱宁打过照面了,偶尔在食堂碰到,也不说话,直接绕开走。
写字写疼了,许愿准备看会儿书。
但书翻开没多久,他开始犯困。
学习的人一犯困就完蛋,笔不动了,头不动了,手上也不再有翻书的声响,凭着最后的意识在草稿纸上鬼画符,写出来的全是些飘在云端的文字,没什么力气,一撇一捺画得很长。
许愿脑袋微微垂着,努力睁大眼睛,偶尔清醒看看四周,怕被人看见在偷懒。
撑住啊许愿,考场就是战场,这么能打瞌睡怎么参加高考啊!
“要茶包吗,”李淳扔了两袋给许愿,“普洱,提神的。”
语毕,他朝斜后方抬了抬下巴,语气神神秘秘地,说:“愿愿,另一包给原曜吧。你给他,主动点儿,冰释前嫌。”
“啊,哦,”许愿一听,扭头以飞快地速度将茶包拍到原曜桌面上,控制住表情,“谢谢啊。”
李淳这是帮忙搞好他们俩的关系?
许愿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么照顾自己的李淳,决定明天早上给李淳带一包家属区才卖的蜂蜜脆底小面包。
这要是以后知道了他们俩已经坠入爱河了,那李淳不得气得一巴掌终结了他。
许愿吞了吞唾沫,有点心虚。
许愿这么想着,把茶包扔进保温杯里,也不醒茶,仰头倒下去一大口。这茶还真管用,许愿确实清醒很多,但坐了一天板凳,腰酸背痛的,还想上厕所。
许愿又起身要往外走。
李淳在旁边“哎呀哎呀”的,揶揄他:“你是不是肾不好,一下午跑了四趟厕所了。晚上还得周测,你赶紧把该排的都排出去!”
“我肾好着呢,别乱说啊。”许愿摸摸鼻子,心虚。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样。
白条这人中午吃完饭摸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下午上课喊肚子疼,舒京仪骂他嘴欠,班主任特批了他去校门口诊所开点药回来。毕竟六中的人都默认外面的医生总是比校医室的更厉害,高三学生是宝,半点儿耽误不能,有病得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