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众人奇怪的神情,吕方摆了摆手,对众人问道:“诸位都是饱学之人,为政之道,首在兴利去弊,可我又久闻为官者若是爱民,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是好事坏事都莫要做得好,你们以为这是为何呢?”
下面的书吏也都是久经宦行的人物,对于吕方方才所说的话也有听闻,只是没有细想而已,过了片刻,方才那位书吏起身答道:“使君方才所言之事,小人以为上官虽有美意,可执行的衙役土豪却借机压榨小民,中饱私囊,细民反受其害,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结果上官虽有兴利去弊之法,却不得行。”
“说的不错。”吕方点了点头,赞道:“朱异你能想到这些,倒是不枉与我同行月余。”
那名叫朱异的书吏得到吕方的赞赏,兴奋的满脸通红,躬身拜了一拜方才坐下。吕方继续说道:“前朝隋炀帝开凿运河,东征高丽,其出发点也是好的,运河沟通南北,造福百代;高丽盘踞辽东,不服王化,若不讨灭,只怕贻祸子孙。本朝太宗、高宗也出兵征讨,总算扫平蛮夷,复我辽东旧土。可隋朝二代而亡,其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为政之道,首在得人,我们莫邪都在这湖州乃是客军,大半都是北人,言语不通,人情不熟,不得不倚靠当地豪强,可又不能全然信任依靠他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人,否则我们就算有善政也无法惠及百姓,又如何谈得上在湖州发展壮大呢?”
下面的书吏们听到这里,纷纷点头,也逐渐明白了为何吕方要绕过本来的政府机构,亲自动手收集第一手的资料原因,更聪明一点的已经想到了吕方所说的自己人自然是这些参与其中的人了,想到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也不由得兴奋起来了。
那朱异得到吕方的赞赏,又随吕方一路上见闻颇多,忍不住开口询问:“使君如此远虑,为何惹来卖官鬻爵这等污名,让余、尤两个贪夫为一县父母,苦了百姓。”
吕方皱了皱眉,答道:“我这般做,一来是为了换些人口财物,二来则是若肯出钱卖官之人,自然品行不甚高洁,做出这等污行,也会遭本地豪强集团的排斥,一旦有事,他们便不会抱成一团和我们对抗。”吕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卖官者固然名声不好,买官者名声也好不到那里去,将来若是民怨沸腾,便可以把这些人当做替罪羔羊扔出去。只是这种权术手腕,倒是不能宣之于众。
看到众人点头,吕方继续说道:“我们这次到各个村庄探访,总结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一、铁器缺乏,百姓器具匮乏。二久经战乱,水利年久失修。三豪强聚众开矿,既获得巨利,又是形势不稳的隐患。四百姓贫苦不堪,缺乏青壮劳力和牲畜,家无月余之储。在以上这种情况下,谈论武备都是不现实的,你们以为应当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
众书吏听了,纷纷出言,吕方便让那朱异取来纸笔,在一旁将所有的发言记录下来,待到会议后再加以整理,这个会一直开到太阳西下方才结束,待到众书吏退下后,范尼僧拍了拍那会议记录叹了口气道:“这些法子可还真不错,将铁矿收归官营,将奴婢的人头税改为所有者的财产税,都是不错的法子。可惜我们军中像这等人才太少,否则明年干脆将我手下那些本地官吏全部换掉,也省得这么麻烦。”
陈允在一旁笑道:“全部换掉那也不必,大约有个三分之一也就足够了,再一两年轮换一下,吏治也就清廉不少了。”
吕方叹了口气:“莫说三分之一,便是十分之一也没有呀,就连这几个只怕也抽不出去,在莫邪都中要找识字又会计算的人,只怕比找披得重甲,开得两石强弓的猛士还要难上三分。”
听到吕方的话,堂上剩下数人纷纷点头,在科举制还不发达的唐末,识字率的确是个悲剧,这也是为什么地方官不得不依靠当地豪强的原因,识字的人就那么多,你不用他们还能用谁。想到这个问题,吕方想起太祖的一句名言:“路线问题解决以后,干部问题是一切问题的关键。”莫非自己当上了一州刺史,还要开扫盲夜校,想到这里头便疼了起来。
正在此时,高奉天笑道:“使君莫及,其实在下还知道有个地方有许多会识字计算之人,也并非本地豪强所属。”
“当真,是哪里,高先生莫要卖关子了,快些说来。”吕方又惊又喜,上前问道。
高奉天笑了笑,道:“使君知道,某家在投入莫邪都之前,是做和尚的。”
高奉天刚说到这里,吕方便一拍大腿,笑道:“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和尚要念经诵佛,还要管理寺产,一座寺庙里总有一两个会识字计算的人,一县之人细心挑选甄别一下,总能得到不少。”说道这里,吕方心怀大畅,对高奉天笑道:“这事便交给你去办了,你出家多年,在这三吴之地又熟悉的很,只怕这军中这事上无一人比得过你了。”
高奉天肃容躬身领命:“卑职领使君钧命。”
功高震主 第226章 产子
第226章产子
转眼便是十月时分,秋粮早已入库,湖州虽然在江南,北风吹来也有了些许凉意,若是在过去的太平时日,吴中士子们到了这个秋风乍起,凉意渐长的日子,定然便有了鲈鱼菰菜之思,禁不住大快朵颐了,只是如今战乱刚刚平息,新来的刺史也不是好相与的,湖州的那些大户人家也没有往日的那些雅兴,纷纷都躲在家中休养。
安吉城中的刺史府中却是一片宁静,门口除了两名披甲持兵的士卒在站岗外,空荡荡并无一人,几可罗雀,并无其他州府里那边车马川流,人头攒动的模样。附近消息灵通的住户传说刺史小妾有喜在身,生产便在这几日间,那新任吕刺史已经三十有余,可膝下却无子,自然是在意的很,这几日竟谢绝了一切访客,所有的庶务竟然全部都交给了长史处理,那范长史也是奇怪,竟然将办公地点搬到了城外的莫邪都第一坊所在的武威里去,结果这刺史府如不是门口有两名亲兵把守,便如同废宅一般。
吕家内宅内,一处偏院门前,吕方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在门前不住来回走动,每不过走十余步,便抬头向院内看去,可除了院子里森森的树影什么也看不到。自从昨夜四更时分,沈丽娘突然剧烈腹痛以来,他便披衣而起在院外守候,算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了,可到现在除了从院内依稀听到里面传来的痛呼声,什么也听不到。
早在半个月之前,为沈丽娘接生的准备早就做好了,湖州最好的稳婆大夫早就在丽娘屋后候着,同僚下属,本地豪强听闻说刺史即将有子,送来的其他的补药,小孩衣服等妇女生孩子所需的物品,便是要开一家药铺也是足足有余了,如果扣除和现代的科技差距,像这样的接生条件,吕方在前世便是再奋斗个三五十年也是得不到的。可他现在却无比怀念前世医院的简陋条件,毕竟和产妇只有一墙之隔,可以亲耳听到爱人的声音,可如今由于怕自己沾上晦气,吕淑娴将自己赶到了沈丽娘所住的宅院之外,只见相隔的至少有两三重院墙,莫说是亲耳听到丽娘的哭声,连想要找个产婆来打听一下情况也做不到。
吕方又等了半盏茶功夫,便觉得过了半年一般,再也忍耐不住,转身便向院内冲去,刚进得门来,便看到两名婢女站在面前,伸手拦住自己:“使君且请在门外宽心,这院子里沈姨娘正在生产,是污秽之地,若遭了晦气可不是小事。”
吕方强压住心里怒气,低喝道:“你们让开便是,我就远远的听听,离得怕不有五六丈远,哪来的什么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