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对,因为如果什么东西是钱也买不到的,那就真的很难得到了。”天秀说,她垂下头,先是笑了笑,又深吸了口气,屏住了泛起的一切情绪——太久,太久没谈这个话题了,这些事情都和血肉长到了一起,早就习惯了这份缺失,现在谈论起来反而很陌生。“比如说——亲情,买不到的,尊重,买不到的,自尊也买不到的,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是买不到的。”

药师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很小心,好像他什么都没听懂,一切只是就事论事——这正是听懂的表现,而天秀也挺感谢他的体贴。她抬起头,撑住下巴,又笑了一下——恐怕没有笑得很漂亮,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其实,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人是不能决定自己喜欢什么的,这不是一个决定,这是一种命运。”她轻轻地说,在这夜半,在两杯已冷的茶水和一锅热腾腾的汤汁面前,突然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在水蒸气的掩盖下,什么都说得出口。“你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人,都是你不能决定的,可能你喜欢的……东西,不是那么完美,有他的缺点,但你也可以接受,因为你也并不完美啊,他也没介意,对你还是很好的。”

“但是……”

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自己都很少想起,因为这实在太——太不现实?不现实到连在心底偷偷摸摸的想象,都需要少年人特有的勇气,更别说对别人承认了,如果以前,她不会说出口,但现在,也许是打了几个月电竞,见识过太多梦碎时分,看到了太多崩溃的面孔,她反而看开了点。

“但是……我喜欢的东西……很贵。”

“贵到……我的这些钱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更多更多。”

多到什么程度?大概,是小半个苏氏那么多吧。这是她几乎不可能赚到的钱,或者说,她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赚到,所以,这份渴望被深埋了起来,她的人生中有太多东西是想要而得不到,她几乎早已习惯,只是心里仍牵挂着这份执念,她总是想要钱,即使一亿远远不够,但她依旧是想要的。

她大概流露了什么,药师看着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想要靠近她的脸,但扬到半空又撤了回去,似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

过了一会,他的手指还是抚了上来,隔着一层餐巾纸,掠过她脸颊上的湿凉,天秀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大概是掉了几滴眼泪——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她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哭的。

“你还小。”

药师的声音又近又远,语气却非常的坚定,始终还是那样的冷静,刺破了她耳边昏昏沉沉的云团。“你的喜欢是会变的,这谁也说不准——现在,你不就喜欢上了比赛吗?”

“至于你喜欢什么更多,那就完全看你自己了。人总是要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shawn,你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第137章  艹!

shawn,你也该为自己活了。

“小姐, 明朝午饭在家吃吗?”

“应该吃完午饭再出去的。”

“好的, 那想吃什么?”

“吃点粥好了, 要白粥, 清淡点, 成天吃火锅,胃都要吃得烧起来了。”

至于你喜欢什么更多,那就完全看你自己了。

【shawn, 明天保姆车中午一点来接你哦?】【苏小姐,打扰您休息了, 是这样的, 刚才李先生那边给我们confir最终的offer,细节已经给您发过去了, 同时也抄送了您这里的律师团, 期待您的回复。】【在?看看菜谱?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老姐,干嘛不回我啊】【那个, 今天的训练赛结果和分析我发在群里了, 凶姐你有空的话看一下哈】【老板,我把要发给联盟那边的报表发给你了, 你看下没问题的话, 我就发过去了哈,还有这个月的工资报表也做好了】人总是要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半夜三点, 天秀重重倒在床上,用手按住了额头, 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又扭头看了看手机,她苦笑了下:已经是后半夜了,吃完夜宵,回到家里,把微信回掉,邮件还没看呢,就已经是这个点了。难怪整个圈子的作息都很靠后,心里还这么多事,至少要五点才能睡着吧。

和一般年轻人不同,她是很不喜欢熬夜的——苏家的遗传病史也确实吓唬人,更何况爱漂亮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避免熬夜——熬夜多了人老得快,而且还掉头发,她可不想做秃头女孩。

看,这就是又一个卖掉俱乐部的好理由,这个行业太消耗身体了,而她的身体本来也不算太好。从各方面来说,选择在李歌手的offer上签字,都是最合适的。

但是……

但是,她翻过身,吐了口气,忽然抓狂地拿起手机,找到药师的微信,想要把他拉黑——犹豫了几下,最终却又还是算了:终究不是郎和怡那样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那程度。这样做容易引起误会。

再说,他说得并没有错——有句话,他没说,但他们都懂,‘现在,你不就喜欢上了比赛吗?’

是啊,正是因为喜欢上了比赛,所以才会犹豫啊,就是因为已经很喜欢比赛了,所以才会拼命地给自己分析着利弊,否则,如果是她刚接受俱乐部时候的心态,她还犹豫什么呢?一亿多的报价,早就签字卖掉了。犹豫本身,已经说明比赛在她心中,占据了比想象中更重要的地位。

而……而她之前总是不愿对自己承认,总是带了点羞赧,因为……因为这是在别人眼中不务正业的东西,因为这是……这是用来赚钱的东西,是资本的工具,是他们博弈的筹码,她已经知道了这行是怎么玩的,也了解了这一行的从业者,说白了,老板偶尔手痒下场玩玩,这无伤大雅,但是真的投入热爱,那不是她这个身家的小资产者该拥有的态度,她是一定会被嘲笑的,甚至郎和怡会怎么笑话她,她都能完全想象出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真的这么强烈地喜欢上比赛——这纯粹就是在追逐刺激啊,有这么好玩吗?一个拥有强大意志力的社会精英,不应该完全有能力摒除这种不智的喜好吗?游戏,尤其是电子游戏,奖惩机制本来就是为了令人上瘾着迷,给平民阶层提供廉价的消遣……

这样的话,她可以眼睛也不眨地写出一篇千字小论文,这是她这个阶层理应有的一种态度——或者说,并非是她的阶层,而是她极力想要靠近,想要成为的那个阶层,所应有的态度。

渐渐想到了她一直在回避的那些事情,她本能地皱起眉,但又随即自嘲地一笑:算了,只有青少年才会耻于承认自己的欲。望,极度的自尊背后,藏着的是极度的自卑。一直不去想,不就说明自己是真的很在意吗?

她是想要靠近那个阶层,正因为生活在阶层边缘,她需要一个极其符合标准的生活方式来暗示自己,名牌衣物,春季酒会,名校的学历,当然还有富豪二代的交际圈子,而她也并没有痴心妄想,原本她是很接近成功的——只要有了钱,谁也不会在乎她的身份,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些钱,这个圈子她太清楚了,钱就是所有人的名片,而权则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只要足够优秀,这个圈子可以接纳任何人。

但现在,继承权没戏,钱也就没有了,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本心中暗藏的指望实实在在落了空,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同时又还有一丝轻松,好像松开手变得不再那么优秀,这个念头越来越有吸引力——

说是电子海洛。因又怎么了?足球、篮球、围棋、象棋……难道那些其余所有竞技项目,最开始不是为了让人着迷,不是为了给平民阶层,给人类提供廉价的消遣吗?

难道攀岩、登山、滑雪、潜水、游泳不够危险,不会死人吗?这世界上也许就是有这么一批人喜欢追寻刺激,各种各样,这不是他们的选择,只是他们天生喜欢,爱好比爱情更难以隐藏,难道人生在世上,不就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吗?

shawn,你也该为自己活了。

该死的明潮生,他的声音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滚着,还有他的脸,他说话时带了点同情的样子,天秀闭着眼,把被子拉到头顶,闷了好一会儿才拉下来。

她掏出手机,找到《王者战役》的图标,犹豫了一下,长长地按了下去,图标顿时抖动了起来,她咬着嘴巴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睡觉!”

天秀关掉台灯,翻过身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都几点了,赶紧睡觉!”

卧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天秀睡觉的时候是不要一点光的,就连床头的时钟也被设置为移动感应,现在在黑暗中走着字3:49、3:50、3:51。

4:14、4:17、4:32……

被子猛地被掀了起来,在室内掀起一阵风声,各种智能照明都被吓了一跳,纷纷亮起荧光,蓬头垢面的女主人满脸的不开心,瞪着眼前的空气足足二十多秒,才骂了声脏话。

“艹!”

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天秀拿出手机,一边下回app,一边打开了微信。

【我吃了,晚上吃了火锅来的——你现在在美国啊?】【嗯。】郎和怡果然秒回,看来,之前他没继续发消息,也是怕打扰她睡眠。【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睡不着。】这点体贴,还是博得她唇边一点小小的笑花,天秀回他,【你现在在干嘛?】【没干嘛,你干嘛?】郎和怡回得有点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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