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奶奶刘氏正跟一个中年女人聊天。
“她婶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他大姑家真出事了?”
“哎哟,大娘,这是我娘家嫂子告诉我的,哪还有假,你那外孙子被人打得起不了床,听人说了伤了内里了,这孩子也真傻,你好心也得看时候啊。”
“抓住她,抓住她!”
肖氏气极败坏地在后面追赶,李竹在前面狂奔。刘氏可能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也不问为什么,伸手就去抓,李竹一扭身一弯腰,从她胳膊底下溜走了。
李竹溜得快,肖氏也不慢。她提着根扁担在后面边追边骂。路上的行人有劝的,有看热闹的,更多的是见怪不怪。乡下人家凑顽皮孩子是常事,但频繁到和狠到像李家这种程度的也很少。他们顶多是象征地性的打几个震慑一下而已。而且挨打的多是男孩子。女孩子脸皮薄还要顾忌名声,父母动手前都会思量一番。
有人拉着肖氏问道:“她婶,小竹咋又惹到你了?”
肖氏一脸凶相:“这扫把星,她哥说她两句,她竟敢顶嘴,这还了得。”
有人附和道:“哟,你家那文曲星宝贝疙瘩还在念书呢。听说今年要考秀才,那铁定是没跑了。”
其他人也跟着拍马:“嫂子,小寄将来成了官人老爷,可别忘了俺们啊。”
肖氏听到这些奉承话,脸色渐渐由阴转晴,笑呵呵应道:“瞧你们说的,哪有那么容易考哟。”
“对别人不容易,对你家小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要不,那算命的咋不说别人是文曲星福星下凡?”
周围一片赞扬之声,说得肖氏满脸笑容,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敌停她也停。李竹脑海中的信息不多,她正好趁机多吸收些外界的信息。她躲在人群中,尽量降低存在感,并随时观察着肖氏的动向,一有不对就开溜。
这时,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李竹转头一看,原来是个眼睛水灵、皮肤黝黑的少女,少女一脸关切地问道:“小竹,你头上的伤好了吗?”
李竹怔了一会,才从原身的记忆中搜索出一点关到这个女孩的信息,她叫王小翠,是李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王小翠家境不错,父母又疼她。她时常接济吃不饱穿不暖的李竹。
王小翠小声说道:“我想拿个鸡蛋给你吃,我哥说,给你拿去你也吃不着,还不如等你出来再给你。”
李竹心里一阵感动,鸡蛋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除了年节才舍得吃,平日里都是拿出去卖的。
李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小翠,我不吃,你让婶子攒着卖钱吧。”
王小翠不由分说地拽着李竹,“趁着你娘不注意,咱们快走,到我家来。”
王家在村西头,几间青砖大瓦房,一溜院墙,处在四周一众泥胚房中显得格外气派。
院子里拴着一条皮毛黑亮的大黑狗,因为相熟,它见李竹进来不但没叫反而摇了摇尾巴。
王小翠拉着李竹直奔堂屋,然后飞快地跑去厨房端来了两个杂面饼子,一个鸡蛋,放到李竹面前,说道:“昨天我过生,娘给我煮了几个鸡蛋,我给你留了一个,你快吃吧。你早上肯定没吃饭。”
李竹本想拒绝,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记。
“你昨天过生啊,我都忘了。”
“没关系,你昨个儿还躺在床上呢。”
王小翠一脸诚挚地让她:“好啦,你快吃吧。”
将来,她若有钱了,一定会报答这个好朋友。李竹在心里默默想道。她道了谢,开始吃了下去。她果然是饿狠了,这种杂面饼子吃起来简直比任何美味佳肴都香甜。
两个饼子一个鸡蛋下肚,李竹感觉好了许多。 王小翠见她吃饱了,又拉着她说道:“走,咱们到河边找我哥哥去,他们正在捉鱼。”
李竹也无事可干,索性就陪着王小翠乱跑。她也不怕自己溜出来被家人打骂,原主那么乖巧能干还不是天天挨打挨骂。既然这样,她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呢。何况在家里她也得不到任何她想要的消息。
一路上,李竹拐弯抹角地问了王小翠几个问题。诸如女孩子能不能独自立门户,她要是出去的话能干什么活养活自己?
王小翠一听这话,立即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说道:“小竹,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村里头没有女孩子单独过活的,你靠什么活呢?你没有地种,没有房子住,就算有,你一个人不害怕吗?万一有歹人盯上你咋办?你再忍几年吧,等你嫁了人就能跳出火坑了。”
李竹可不指望靠嫁人跳出火坑,说不定那是另外一个火坑。
李竹没有当面反驳小翠,只是含糊地说道:“我再想想吧。”
两人来到河边,边上蹲了几个洗衣妇人,这会儿正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呢。
这八卦的主角似乎还跟李竹家有关。她们看到李竹,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有的还问:“小竹啊,听说你大姑家出事了?”
李竹恍然记起从家里跑出来时听到的八卦,似乎也是关于她大姑家的。
她记起来了,她的大姑李氏是原主灰暗生活中的一点亮色,是这个家中对她最好的人。
大姑李秀跟她爹李大富是同父异母姐弟。当年奶奶刘氏进门后对大姑百般虐待,大姑也不是软性子,这两人没少闹腾。后来,刘氏为了钱财硬要将大妈嫁到她娘家村里的周地主家的傻儿子,大姑誓死不从,逃了出来,嫁给了邻村的姑父。
因为这事,还有后来的一连串事情,再加上跟肖氏不对付,大姑跟娘家越来越远。自从爷爷去世后,来往更少。不过,她却对李竹这个侄女很好。吃的穿的没少送。可惜最后落到李竹手里的极少。吃的往往被李寄抢走,穿的被三姐二姐抢走。
后来大姑很少送东西,一有机会就接李竹过去住一阵子。原身最高兴的事就是去大姑家走亲戚。可最近两年,肖氏连她的这个乐趣也剥夺了,因为她年龄渐大,能干的活计也多了。肖氏舍不得这个劳力。只有农闲时,才准她去几天。
“我大姑家怎么了?”李竹反问道。她当时只顾逃跑,只听了几耳朵。根本不清楚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原来你真不知道。”那妇人脸上倒没有失望之色,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她所知道的新闻。
“你那个表哥杨墨,跟同窗出门时,遇到一个少爷调戏民女,就上前帮忙,结果被那少爷的奴仆揍了一顿,听说五脏都打坏了……”
李竹的身子不禁一颤,她记得表哥,生得眉清目秀,待人也和气。
那妇人感叹道:“听说胳膊打残了,写不了字,以后也读不了书了。你姑妈的命咋那么苦呢。”
读不了书?李竹明白姑妈一家在表哥身上倾注多少心血,现在他们一家肯定是愁云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