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不要再说了。”明竹方丈道,慧心死死拉住了黎斯的衣袖,空洞的双眼里射出乞求的眼神:“抓我走,带我走。”
黎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明竹方丈上来劝说,慧心突然怪叫一声,倒在佛殿里全身抽搐起来。明竹方丈叫来了弟子,将慧心抬回了禅房。
慧心并未大碍,只是固疾的寒病发作,周身发冷,明竹方丈煎好了药给慧心服下,出了禅房,重新见过黎斯等人。
“禅师,慧心没事吧。”黎斯问说。
“阿弥陀佛,谢谢大人关心。慧心他没事,就是那幼年时落下的固疾,天一冷时,这固疾就折磨他,让他周身冰寒。”明竹方丈道:“慧心体弱也多病,不可能同凶案有关。而且,我日日见着他,这两三年里,慧心因为魔障又加固疾,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寒池寺一步。”
黎斯点点头,天色到了申时,因为距离扶摇中州太远,所以黎斯等人决定现在寒池寺借宿一宿。
寒池寺香房里,黎斯同袁磊坐在桌前,老死头靠在床边。黎斯说:“慧心像方丈说的,体弱多病,我方才也询问过寒池寺里的其余僧众,近三年时间里,没人见慧心出过寺门,甚至很少走出那个破旧的佛殿。”
“黎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本来袁某怎么也不相信天下有魔鬼之论的,但此时,我心里也有了几分惴惴不安。”袁磊望望房外,小声嘀咕:“这事太过前所未闻,也太过诡邪……莫不成真有魔鬼守在那小和尚身旁,悄悄的将死亡的消息偷偷告诉了小和尚。”
“袁大人不要自乱心智。”黎斯说:“适才我不仅探听到了慧心的线索,同时探听到了别的可能有用的消息。”
“是什么?”袁磊问。
“今天,慧心所提到的坠崖而死的慧海和尚,是慧善的亲弟弟。”黎斯道:“慧心自幼不幸,背负罪孽之身伴青灯孤佛赎罪,寺里面其余的和尚也当慧心是灾难的象征,是不祥的人。而慧海又偏偏在陪伴慧心时不慎坠崖身亡,是想,身为亲哥哥的慧善会怎么觉得?”
“他会觉得是慧心害死了慧海,害死了他的亲弟弟。”袁磊恍然的一拍巴掌,道:“怪不得,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慧善要将慧心魔障的情景传扬出去,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慧心。而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般,是为了挽救慧心。”
“现在看来,慧善有这个动机。”黎斯说,袁磊又想到了更可怕的一层:“那会不会是慧善听到了慧心的魔障情景,仿照杀人,然后栽赃慧心呢。”
黎斯没回应,突然身体一纵,纵向门口,有一道快速的人影转眼消失不见。但黎斯恍似觉得那背影竟有几分熟悉。
是谁在偷听?
慧心禅房里,明竹方丈抚摸着慧心的脸颊:“慧心啊,世人皆有自己的磨难,也有自己心中的魔障,只是有些人甘于魔障所惑,就有了恶人罪人。有些人则不甘于魔障,就横亘在了心中,成了心魔。”
“每个人都如此?”慧心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明竹方丈点头,慧心好奇的问:“那方丈呢,您也有魔障?”
“阿弥陀佛……有心即有魔,神佛不可弃。”明竹方丈吐念说。
二十六日,丑时,寒池寺。黎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窗外落下了淅沥沥的雨滴。
黎斯披上了蓑衣,走出了香房,大多数禅房佛殿都已灭了灯,唯有寒池寺后面某殿亮着幽幽的灯光,黎斯循着灯光来到近前,才发现就是慧心坚守的那座破旧不堪的佛殿。
佛殿前的泥院里有一片竹林,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竹林里抬起落下,黎斯走了过去,发现竟然是披着蓑衣的慧心。
“慧心。”
“阿弥陀佛,大人。”慧心提着土铲,走了出来。黎斯好奇的问:“下着雨,你在干什么?”
“就因为下雨了,出来松松土。天寒的时候,黑土冻得硬邦邦,竹子的根脉也快冻死了,只有下雨土松的时候,才好给竹子们透透气。”慧心像是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笑说。
黎斯第一次看到慧心笑,小和尚笑起来,就像是平日里见到的十二三岁的少年,黎斯随着他说:“你喜欢竹子?”
“嗯,以前不喜欢,因为看到方丈种了,所以自己也种了,慢慢就喜欢了。”慧心想了想说。
“喜欢它什么?”
“宁折不弯,从不会为任何事情改变它自己。”慧心看着手里的土铲:“大人,慧心回禅房了。”慧心道完,匆匆离开。
黎斯望着小和尚离开的背影,转望不远处那一丛翠绿色的竹林,雨后,细嫩的竹笋似要生长出来了。
第八章 不可说的巧合
二十六日,巳时,告别了寒池寺一众僧侣,黎斯等回到了扶摇城,先同柴立海碰了面。
现在,柴立海将嫌疑重点转移到了始终沉默的慧善身上,并积极搜找慧善在扶摇城过往行动的信息,期待可以找到蛛丝马迹。黎斯同老死头没有轻率发表意见。
接着,白珍珠找到了黎斯,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抱怨黎斯没带她一起去寒池寺。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告错了,告错。”黎斯被白珍珠缠的没法:“你说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嘻,我听驿馆的小衙役说,最近开了新的绸缎庄和胭脂楼,黎大哥给我买绸缎和胭脂当赔罪……还有,我要去吃大包子。”白珍珠想起那香喷喷的大包子,不由得吞了口水,引得黎斯大笑。
老死头说是累了,回驿馆休息了。黎斯则陪着白珍珠将扶摇城各处游玩景点又逛游了一遍,小丫头说的绸缎和胭脂一样没少,黎斯买了许多。申时末,两个人来到了包氏包子铺。
“大爷,您来了。”包福热情招待:“包子马上来。”
“快点。”白珍珠将东西一扔,说。
果然只过一会儿,热腾腾的大包子端上来了,白珍珠一口吃了小半,一脸陶醉。黎斯也大口吃,倏然,他停住了。白珍珠见黎斯瞅着包子馅一动不动,很是纳闷:“黎大哥,包子不好吃?”
黎斯像是木头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双手,突然起身叫道:“包福,收一笼包子带走!”
黎斯失魂落魄的带着白珍珠回到州府,将白珍珠送回驿馆,自己直奔黑屋子。
“嘭!”黎斯将一兜包子扔在老死头的面前,老死头冰着一张脸:“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吃包子?”
黎斯捡起一个包子,撕开包皮,递给老死头。老死头看了一会儿,双眼突然射出一道精芒:“你想说……”
“对。”黎斯道:“还能找出那些东西么?”
“嗯,案件结束前,所有证据我不会销毁。”黑屋子角落里有一个散发着丝丝冷气的石箱,老死头将石箱掀开,里面有几个用细软布料包好的包袱。包袱分别写着名字——龙婆、三耳朵、邢波。
包袱下面衬着冰块,老死头自言自语:“若不加寒冰,从尸体里掏出来的食物残渣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保存不了多久,便会腐烂。那就没任何用处了。”
“而且寒冰冻着,恶臭的味道也会变弱。”
老死头解开了包裹着龙婆腹内食物残渣的包袱,用镊子仔细找寻:“这里有肉馅,也有配料的菜渣。再看看三耳朵吧。”
接下来,三耳朵和邢波的包袱也被打开检查过,全部检查完了。老死头长吁一口气:“三人腹内都有包子肉馅残渣,也有配料菜渣,而龙婆腹内甚至还有没腐蚀完的包子皮。这三人在生前都吃过包子,而且是一个地方的包子,肉馅配料都相同。”
黎斯同老死头对望,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包氏包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