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人很健康,没有什么问题,这一点封仵作可以证实。
“她的手肘上有未好的擦伤,这是那一日与白将军你争执之后留下的。”乔苒说道,“可却有不少旧伤,这些旧伤反反复复,却又不致命。”
“我方才问过封仵作,岑夫人生前应当曾反反复复的以匕首割自己手,才会留下这么多细碎的伤口。”女孩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手,“寻常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白郅钧有些诧异。
甄仕远更道:“那是什么病?”
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或许可以用疯病来形容。”
“岑夫人哪里像个疯子?”甄仕远不满,“那一次杀完柴俊带人过来,她计划的不要太周密,就连我也险些被她蒙骗过去!”
“不是那种人们常说的疯病。”乔苒说着叹了口气,尝试着解释了起来,“我先前说过岑夫人是个内心极其脆弱的女子,还要借那一身衣裳来支撑自己,早先与白将军发生误会,她嫁给了柴将军,本日子也过的不错,可不出两年柴将军又出了事,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人却是不顶用了,撑了没几年便去了,独自一人带着柴俊,她不安又害怕,所以教导柴俊不要同人起争执,可以说,几乎是时时刻刻的处于恐慌之中。”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心理疾病,只知道这样的疾病大抵类似现代抑郁症或者别的更有详细名目的症状,总之岑夫人不大正常。
“她情绪转化的很快,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不许柴俊胡乱出门,从另一方面来说,柴俊的‘听话’也是她逼迫所致。”乔苒说道,“她自残,哦,对了,柔肠百转的女子多半想要有所依的,当然,女子守寡再嫁很正常,可因为陛下的石碑,她惶惶不敢再嫁,如同沉重的枷锁一般压在她的心头。”
“总之,岑夫人的问题来自很多方面,有她自己心里脆弱,也有来自各方的压力,连续时运不济,她早已出了问题却不自知。”
心理疾病这种事就连现代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被人察觉,更何况是在这大楚?
总之各方压力之下,那道本就已经崩掉的弦早已不受控制了,再加上白郅钧的拒绝,她终究做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445章 朝堂
“可有证据?”甄仕远语气中愠怒未消。
乔苒看了眼白郅钧,道:“白将军不过问了她一句,她便撞上来求死,可见情绪十分不稳定,寻常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白郅钧也在这一刻松了口气:“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终究不是出自本意的,是因为得了病,迷失了心智。”
这一句话算是将前头所有的推测都坐实了。
甄仕远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对乔苒道:“你随我来。”
乔苒点了点头,跟着甄仕远走了出去。
待走到牢门外,眼见四周无人了,甄仕远才向她看过来:“你确定岑夫人是有病?”
乔苒道:“可能性很大。”
可能?甄仕远嗤笑了一声:“你也经手过这么多案子了,应当知道没有证据是无法最终定案的。”
“我当然知道。”乔苒点头,神情却有些犹豫,“只是,这件事到底如何,我们已无从得知了。”
因为岑夫人已经死了,疯病这种东西是再如何厉害的验尸高手都无法给出结论的。
“她到底是杀了人!”甄仕远恨恨道,“而且杀了自己的骨肉,不管她得病不得病,这都是天理难容之事。”
这件事不管谁都无法释怀,乔苒叹了口气,垂眸:“岑夫人如果活着大人或许有些为难,但如今岑夫人已经死了。”
甄仕远脸色微滞:月色下女孩子的神情似是有一瞬的怅然,而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我也想知道真相,但这件事的真相已经随着岑夫人的死带走了。”乔苒说道,“如果岑夫人活着,她杀了柴俊,定她生死的你其实更难抉择。”
因为岑夫人这样的病从表面上看起来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可若说她完全正常,又不尽然,那么杀柴俊时她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她的病到底有多重,就算是提出这个可能性的乔苒自己也无法给出论断。
最终岑夫人的生死会交到甄仕远手中由他定夺,但他人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那时才是真正难断的麻烦。
不过现在这样的麻烦不存在了,因为岑夫人死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岑夫人有病,”乔苒垂眸,道,“但……岑夫人有病更好。”
这一点甄仕远也明白,否则也不会将她叫出来说这些事情了。
“方才你若不说岑夫人生了病,白郅钧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岑夫人的行径。”甄仕远道。
所谓“默认”,只是他和乔苒以为的,到时候白郅钧要改口也是轻而易举,若是刚办案时或许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但他甄仕远也做了半辈子的官了,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至于面前这个女孩子,大概是接触的越久,越发现这孩子的不可小觑。
有的人如同一本翻开的书,一眼见底,有的人却如同宝藏,越挖越发现深不可测。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白郅钧的异样的,只知道他原本准备以情理说服白郅钧,可白郅钧根本不为所动,若不是她那一句岑夫人可能有病的话,白郅钧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白将军之所以会出面抵罪,说到底是因为愧疚,岑夫人已经死了,他愧疚的是令岑夫人杀柴俊这件事本身,他出面抵罪也是不想将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名揽到岑夫人的身上。”乔苒说道,“他本质上是不希望岑夫人杀人的,但既杀了人也要有个理由。”
而她给了他这个理由,所以白郅钧自然不会再为岑夫人顶罪了。对于白郅钧来说这便释然了:岑夫人是因为得了病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她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徒。
“就算岑夫人真得了病,也真杀了人。”甄仕远沉默了一刻,道,“柴俊是无辜的。”
是啊,整件事中柴俊是最无辜的,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沉默了半晌之后,乔苒叹了口气,道:“甄大人,这件事最后被判定为如何决定权不在我们。”
是陛下。因为事关白郅钧,陛下正要用人之际,绝对不会让他出事。所以杀人的一定是岑夫人,白郅钧一定要改口。
所以,察觉出白郅钧不是凶手之后,他和女孩子才会如此千方百计的希望他不要揽罪。
“我知道。”甄仕远轻呵了一声,“只是怪不好受的。”
同是为人父母,想到柴俊竟是死于其母之手,这怎么能好受?
乔苒摇了摇头,对岑夫人她无法评价,“不过我想对柴俊来说,他若泉下有知,大抵也希望岑夫人是因为生了病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吧!”
他们始终是旁观者,柴俊才是这个当事人,但现在不管是他还是岑夫人都无法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