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乌孙人喜食牛羊,倭国人喜食鱼类,高句丽人喜食腌制之物,这三样事物却皆又是有味儿之物,牛羊的膻味,鱼的腥味,腌制食物的酸味夹杂在一起,各有各的喜欢却又十分厌恶别家的味道,为了这个起过不知多少回冲突。”
“还有那些僧人食素,有时乌孙人的牛羊或者倭国人的鱼类沾了水,对那些僧人而言便是犯了大忌,为此还曾数次大打出手。”使馆小吏边走边说。
不管是什么人,事实证明,即便是代表国家颜面出使懂礼的使节,有时候也同寻常人一样会为芝麻蒜皮的小事打架,他都已经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早习惯了。
“除了吃食还有习惯,互相看不顺眼为此争吵的事情时有发生。”使馆小吏带着他们穿过长廊,走向乌孙人居住的别馆,“总之若要问冲突的事那四家两两相对,皆有不顺眼和争吵之时。一开始,还想着寻我来主持公道,可我不过是个小吏,能主持什么?于是便自顾自争吵带人打闹了。”
打架争吵的事屡见不鲜,不过虽说这群使节会为芝麻蒜皮的小事争吵,却也知晓不会闹大,所以除了使馆里的人之外,外头的人并不知晓。这里又是长安城,每一日比使馆使节打架争吵这种事引人注目的多的是,自也没多少人关心这里的事。
甄仕远和乔苒点了点头,在前头走着的使馆小吏也在此时一脚踏进了别馆,而后指着面前的三层别馆道:“这就是乌孙使节们住的地方了。”
乔苒和甄仕远也跟着踏了进去,使馆正中的几张四方桌旁的长凳此时东倒西歪的,似是行走时十分匆忙,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的迹象。
一阵“咕噜”声传入耳中,众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向“咕噜”声的来源望去。
却见那位乌孙人脸色突地一红,先是脱口而出了几句匈奴话,而后似是才记起周围都是汉人,才用略有几分生硬的汉话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等要来了饭菜等小族长起来,迟迟不见小族长的影子这才去撞了门,而后又发现小族长不见了,接着便急忙上街寻人,一直到此时还不曾吃过饭。”
使馆小吏闻言看了看便顺手抓了只桌上的肉饼塞进乌孙人手里,而后看向乔苒和甄仕远道:“我也瞧见了他们急急出门寻人的,还来不及同他们说可以去官府这些人便匆匆跑远了。”
乔苒听罢,本能的打量了一番使馆小吏的身形,见他身形瘦弱,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终是忍不住问:“使馆里没有官兵或者护卫吗?”
先前她去山西路住的虽然是驿馆,却也有官兵和护卫的。可这使馆小吏一看身形便是文官,在住了诸多异邦使节的地方却不配置官兵或者护卫,眼下这使馆里的几国使节至少还念着身份没有闹大,若是一旦闹大,光靠几个文官如何收场?
她这话的意思,使馆小吏自然知晓。听她如此问来不由苦笑的解释道:“回大人的话,原先是有的,只是前些时候为搭建观舟楼的事被借调了。”
这大抵也是看使馆里不曾闹大,礼部便将手头的人调去了在上峰看来更重要的地方。
乔苒听到这里,忙问:“观舟楼又是什么地方?”
使馆小吏道:“就是在渭水河上搭建观看龙舟赛的塔楼。”
听到龙舟赛三个字,姚晃肉眼可见的眉心一跳。
这场景他熟悉,三年前,他自己就是这么失踪的。
“此时离端午龙舟赛还早的很,不过是个临时的观赛塔楼而已,不必那么早就开始搭建吧!”比起姚晃,作为旁观者的乔苒显然更为冷静。
对此,使馆小吏却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眼姚晃,略一踟蹰之后便开口了:“为了不让姚大人的事再度上演,这次礼部和工部决定在渭水河畔特意建造一座观舟楼,往后便不用再临时搭建了。”
这想法倒是不错,不然年年临时搭建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不如干脆造个一劳永逸,平日里不定还能用作别用。
只是,造观舟楼不是匠作监和工部的事吗?用得着调用那么多护卫官兵?
她能想到这一茬,甄仕远自然也能。
眼见两人脸色有些微妙,使馆小吏仿佛猜出了两人的心思,开口解释道:“之所以借调官兵和护卫是因为造楼的地方有百姓搭建了屋子,虽然给了钱财叫那些百姓搬离了,可后头因着嫌给的钱财少,百姓又闹起来了。”
对此,甄仕远和乔苒都有些意外。
“工部礼部的人怎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签契吗?”甄仕远意外的问道。
使馆小吏摇了摇头,道:“签了的,”顿了顿又苦笑了起来,“只是契书只能防得君子却防不得小人。”
真要耍赖,自有千种万种的方法。
譬如将自家养的鸡鸭之流赶过来捣乱什么的,人总不能同鸡鸭争执吧!再譬如暗地里让小孩过来,难道大人还能将小孩吊起来打一顿吗?
这种事多了不伤筋动骨,却委实太麻烦,于是礼部便将使馆这里的人手抽调了过去。
这个事情办得不算漂亮,却也不能说错。
甄仕远“嗯”了一声,没有再问此事。他们今日是为了寻那位失踪的乌孙小族长而来的,还是找人为重。如今几国使节的事暂且都要先放一边,先去看看那位乌孙小族长失踪时的房间摆设为好。
入了别馆之后,那个乌孙人情绪显然激动了不少,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前头正中的主屋道:“这就是我们小族长的屋子,他便住在这里。”
乔苒闻言立时问他:“你们发现小族长不见便立时出来寻人了,是不是?”
乌孙人点头。
见他点头,乔苒同甄仕远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没有动过屋子里的摆设吧!”
乌孙人连忙摇头,而后脚下加快两步,上前便推开了屋门。
众人看向屋内,皆是一愣。
屋内整整齐齐,连床上的被褥似是都换了新的。
便在此时,那个在一旁垂头耷拉着脑袋,神情不安的使馆小吏开口了:“我……我将屋子打扫了一番,是做错了吗?”
岂止是错了,简直错大发了!
原本没有动过的屋子可说是至关重要的案发现场,从中总能找出一些关于小族长的蛛丝马迹,这么一大扫,倒是好了,对着这样一座打扫的干净齐整的屋子,还能发现个什么来?
甄仕远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回过神来的乌孙人顿时急了,将手头吃到一半的肉饼想扔到一边,上前一把揪住乌孙人的衣襟,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把我们小族长抓走的?”
使馆小吏吓的面如土色,忙磕磕巴巴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便是看屋子太脏乱,想打扫……”
“你撒谎!”一道女声便在此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让身后的官差暂且将乌孙人同那使馆小吏拉开,被拉开的乌孙人急的用匈奴话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众人虽是听不懂,却大抵也能猜到估摸着是在骂人。
这还真不怪乌孙人,换了他们也是要骂人了。
使馆小吏吓了一跳,本能的看向出声的女孩子:“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