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奇怪为什么这个瞧起来除了生的好看一点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的大理寺女官会给人这种迫人的感觉的。
“这种秘密他怎么也不能同那群乌孙人说的,一说他这个少主就彻底废了。”朴先生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这种事哪个男人能说得出口?不然宫里那些公公出宫之后为什么会被人当猴子一样看?”
这一点也是他觉得千好万好的中原文化中唯一不好的一点。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明出的“公公”这等事物。
看着面前女孩子严肃却不见半点慌张亦或别的情绪的脸,朴先生有些费解:老实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说起这种事还是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子是怎么面对这种事做出如此平静的表情的?
原来如此!乔苒心中颇为感慨。她一直在好奇乌孙小族长所藏起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这个秘密使得他对在真真公主那里遭遇的一切三缄其口,甚至不得不把真真公主“描述”成一个大善人。面对自己的族人更是绝口不提遭遇到的事。却因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整日意志消沉到日晒三竿才起床,偏偏这种事又不能说出来。
一个受过宫刑的乌孙小族长等同是废了,他再单纯也知道此事说不得。这是个秘密,一个永远不能叫人知道的秘密。
难怪朴先生的威逼能起作用,因为于他而言,所有的事同这个秘密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人知晓,尤其是自己的族人。
所以,整件事中乌孙小族长所有古怪的反应几乎都说得通了。
知晓了这个秘密的乔苒此刻只想同甄仕远一样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作孽啊!”
真真公主这一手几乎可说是彻底毁了这少年的人生,而且这一毁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让乌孙小族长愈发痛苦,不是痛苦到浑浑噩噩,便是陷入疯狂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不过这一手也确实像真真公主的手笔,想到那位自尽的崔家小姐,乔苒便唏嘘不已。这种明着作恶,却又让受害的一方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开口,也无法报复的行为真真是可恨。
真真公主无疑是个恶人,而且是个清楚作恶底线反复横跳的恶人,这种恶人才最可怕,你奈何不得她。
朴先生也发出了一声同样的感慨,唏嘘不已:“这么好看的人,如此真是可惜了。”
乔苒闻言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人,贪图人家身子的就不要发出什么唏嘘感慨了。
“所以你以这个秘密胁迫这位乌孙小族长,令他与你去长春楼?”乔苒反问朴先生。
朴先生点了点头。
乔苒闻言忍不住冷笑:“威胁恐吓也是罪,这一点不管是在大楚还是在高句丽都是一样的。”
朴先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女孩子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走了出去,令官差将朴先生押了下去。
朴先生这里已经无甚可问了,甄仕远带人去了长春楼,此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乔苒走出屋子,在廊下晒着太阳想着这些时日的案子。
这些案子似乎都与一个人有关——真真公主。乔苒想着,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了那张富贵奢靡又美丽的脸。
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带着不屑和倨傲,斜眼看着众生。她并不是个蠢笨的女子,若当真是蠢笨的女子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可她的聪明不曾用在正道之上,而是娴熟的用来作恶。
这真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所以即便知晓她曾看上张解,是自己的情敌,还是个生的极美的情敌,乔苒也没有生出任何危机感,张解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或者可以说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乔苒有些不明白:真真公主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当真是天性使然,骨子里的恶人?
暖暖的日光下,女孩子头靠在廊柱上,阖眼似是在歇息,不过微颤的羽睫还是泄露了她只是在阖眼假寐的事实。
谢承泽脚下一停,看了片刻之后捧着无甚要紧的卷宗走了过去。
“在想案子的事么?”
突然开口的男声令女孩子迅速睁开了眼,睁眼的那一瞬,她眼里满是警惕,不过很快,待看到来人之后,眼里的警惕便退去了不少。
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声:“谢大人。”
谢承泽看了她片刻,干脆抱着卷宗往一旁迈了一步之后坐了下来,这是个极其守礼的位置。
乔苒看向一人之隔的谢承泽,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卷宗之上,见只是一些与案子无关的卷宗便没有催促他离开,而是开口回他道:“我在想真真公主。”
这个女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势进入了她的眼帘,而后几乎每一件事上都有她存在的影子,委实是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不明白以她那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做这些恶事。”乔苒说道,“好似浑身上下所有的灵气都用来作恶以及掌握尺度使自己免受责罚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要能完全了解掌控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心易变之说了。”谢承泽闻言静静的道了一句之后便又道,“在真真公主未看上解之并与我同和修交恶之前,她对我谢家的儿郎还算客气。”
这一点乔苒是认同的,毕竟真真公主作恶清楚的知道什么人可以动手什么人不可以动手。
“所以,此前,我作为谢氏子曾有数次见过真真公主。”谢承泽看着面前摇曳的树影,思绪仿佛已经飘远了一般,他道,“我曾经看到过她哭。”
真真公主会哭?这种话此时听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乔苒一哂。
女孩子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泄露了几分她的真实心绪。
谢承泽却道:“是,我曾看到过她哭。”
“为什么?”乔苒问谢承泽。
“为一匹马。”谢承泽说道,“据说是从小养到大的马生病死了,所以她哭了。”
“因为她为一匹马哭,便是还有良心,便是内心存着善念?”乔苒笑了,眼底嘲讽更浓,“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人的一生也不见她哭,这叫心存善念?”
“当然不算。”谢承泽说道。虽说命无贵贱,可相比她为一匹马落泪,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更多,这一点他清楚的很,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为真真公主说话。
“那匹马是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谢承泽道,“我说的是没来长安之前,自出生起就与她一道长大的,那时候她哭时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些话,其中一句我记得尤为清晰。”
只要乔苒想,自也能做个合格的听众。是以,女孩子很是配合的问道:“哪句话?”
谢承泽看了她一眼,回道:“她说和我一起长大的就只剩下你了,现在连你也走了,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伤感。”
乔苒听罢“哦”了一声,又问谢承泽:“那除了这匹马之外同她一起长大的可有什么人?”她说的不是绿意这等十多岁入府陪伴真真公主的,而是真正字面上的从小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