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可行……”桌上的其他人都在附和。
穆晴岚面色一寒,眼中闪过幽绿,怒意盎然。
她没有当场做什么,拿了酒放入储物袋,把蜜饯收起来,又按照掌柜的指路,找到了那医馆。
她敲门找大夫抓药,还多花了一些银钱,让那家的药童就地熬制。
穆晴岚温声对大夫说:“这钱我先给了,我等会儿回来取药,熬好灌进这葫芦里面就是。”
老大夫鬓发胡须皆白,比那群不着四六谋划着算计人性命的修士,还要仙风道骨一些。
他半夜被拍门叫醒本不悦,但架不住穆晴岚实在给得太多了,听她一会儿来取药,只是淡淡点头。
穆晴岚去收拾那些小喽啰去了,那些人酒足饭饱大部分回房休息。
穆晴岚幻化成树藤钻入那些人的屋中,自床底拔地而起,趁他们反应不及,轻而易举绞碎了这些大言不惭的修士四肢经脉。
“啊!”
“啊!”
“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幕被凄厉的惨叫撕裂,整个客栈灯火通明,无人敢睡,也无人敢出门查看。
半条街的黑鸦被惊得乱飞,扑啦啦地扎入浓稠如墨的天幕。
夜凉如水。
穆晴岚没杀他们,是因为她从不杀人。
被绞碎了经脉的修士,也能恢复,但是这些人修为极低,即便是恢复了,日后也是修为再无寸进,只能作为凡人活到寿终,甚至会因为恢复不好落下残疾。
收拾完了这群废物,穆晴岚取了药童煮好的药,又开了好几副收入储物袋,迅速回了北松山。
三更已过,人间万籁寂静,北松山因为大阵未启,依旧是风雪呼号。
穆晴岚回到了北松山,在雪松院外抖落一身寒气,闪身进屋。
她以为霍珏会睡觉,谁料霍珏竟然在床上坐着!
怀中还抱着她幻化出来的木头桩子,靠着桩子支撑身体,垂头长发披散,形容可怖。
“霍郎?”
霍珏没反应。
穆晴岚舔了舔嘴唇坐到了床边,抬手碰了一下霍珏,他似乎更烫了!
霍珏剧烈一抖,慢慢抬起头,动了动嘴唇,一句“我杀了人”差点出口。
但很快被他自己咬住,生吞回去。他不断告诫自己,那是梦,那是梦。
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把人剁得血肉模糊。
但是梦中鲜血喷溅在脸上的触感太真实了,霍珏简直要疯,觉得自己身上脏极了,全都是血。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梦中可怖发狂的一幕,在脑中不断上演。
他听到穆晴岚的声音,推开了怀中抱着的圆木,扑向了穆晴岚的方向。
他需要找一个参照物,帮他在无尽的黑暗和虚无之中,分辨现实与梦境。
哪怕扑空了摔一下也好,疼也会让他清醒吧。
但穆晴岚怎么会让他扑空呢?她坐在床边,稳稳接住了霍珏,密密实实将他抱住。
她一只手里面还拿着装药的葫芦,另一手抚着霍珏的背脊,心里懊恼,刚才这一幕应该留影作证的!
霍珏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抱了穆晴岚,没一点掺假,没有不甘愿,也没有短暂的令人发指。
他抱住就不吭声了,他在努力把自己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之中抽离出来。
他其实想要问穆晴岚去哪了,为什么走了,为什么只留给他一截木头。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可是从来没有默契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在这瞬间,对上了信号。
穆晴岚似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自顾自说:“我去山下给你买药了,不知道你会醒得这么快,才弄了一截木头给你抱着,你怎么醒了?”
霍珏闻言,下颚抵在穆晴岚的肩膀上,额角蹦出的青筋缓慢消失,紧绷的侧脸和用力咬合的槽牙,也放松下来。
他闻到了草木香气,仿若从那晦暗腥臭的梦中跌入一片柔软温暖的草地,他闭上了灰蒙蒙的眼睛。
第27章耍赖
穆晴岚并不知道霍珏又做了噩梦,只以为他是生病难受得厉害。
她特别受用霍珏依赖她的样子,只恨没能把一点一滴都给记下来,等到霍珏清醒了好拿这些证据找他讨个说法。
她安抚了霍珏一会儿,把手里的药葫芦拧开,扶着霍珏坐直,把药葫芦递到霍珏的嘴边,哄道:“这是我在山下镇上找人抓的药,你快喝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穆晴岚的语调简直像是在哄小孩子,若是平时,霍珏一定会觉得穆晴岚有毛病。
但是生病又连发噩梦的霍珏,跟小孩子也差不多少,他的脆弱和软弱,从未曾对任何人展示过,今天也都一并被穆晴岚撞破。
他拿着葫芦,闻了闻里面只是闻着都苦涩难言的药味儿,微微蹙了下眉头。
穆晴岚看着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专门让客栈老板给包的蜜饯,拆开了纸包,用手指捏起一个,送到霍珏的唇边,碰了下他的嘴唇。
穆晴岚哄他,“吃一个蜜饯,再喝药,喝完了再吃一个,就一点也不苦了。”
霍珏羞于面对自己的软弱,也耻于被当成孩子哄骗。
他想要拒绝穆晴岚,想要开口严词告诉她,“你不要这样,我是你师叔。”。
但是霍珏才张了下嘴,一颗蜜饯就被塞进了嘴里,甜腻在舌尖炸开,霍珏津液横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穆晴岚看着霍珏,也捏了蜜饯一个放进自己嘴里,想要和霍珏体会一样的甜蜜。
她含着蜜饯说:“这回嘴里甜了,就不用怕苦了,把药喝了。”
霍珏把蜜饯咽进去,而后把泛着苦涩药味的葫芦接过来,仰着脖子一口气都喝了。
喝完的时候他又被苦得皱起眉,穆晴岚又给他在嘴里塞了两颗蜜饯,霍珏的眉目这才舒展开来。
穆晴岚晃了晃药葫芦,空了,十分有成就感。
她看着霍珏慢慢吃着蜜饯,虽然神情还是恹恹的,但是好歹没有皱着眉了。
穆晴岚伸手给霍珏整理了一下鬓边和头顶的乱发,霍珏竟然连躲都没有躲一下,大概是烧傻了,有些呆滞地咀嚼着嘴里的蜜饯,木木地坐着。
他还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梦中的残酷,但是口中不断散发甜味的蜜饯,轻易地能够将他和那些可怕的梦境给割离开来。
霍珏在口中这一点滋味里面找到勇气,慢慢回忆着梦中的细节。
穆晴岚摆弄完了他的头发,又摆弄他的衣领,手指有意无意碰到霍珏的脖颈甚至是耳侧,他也只是些微不适的躲避一下,并没有拒绝。
穆晴岚心里开始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焰火,虽然这么想有点坏,但是穆晴岚觉得,霍珏这一场病生得很好啊!
像一把火,熔断了霍珏身上横七竖八的尖刺,就算只是短暂熔断,可这片刻的亲近也让穆晴岚欣喜若狂。
她看着霍珏苍白的唇因为喝了药,又不断咀嚼蜜饯,染上了一点血色,很想过分一次,说不定霍珏现在连她的吻也不会拒绝。
色鬼的力量是无穷的,穆晴岚的色胆很快就包了天,她屏住呼吸,慢慢凑近霍珏。
她想着霍珏病得神志不清,她亲一下是无罪的。
她循着霍珏的嘴唇,咽了口口水,就要不管不顾地压上去,眼睛都闭上了。
但是就在两个人的唇还剩不到两指就碰到一起的时候,霍珏突然停止了咀嚼,把嘴里的蜜饯咽进去,开口声音虽然不大,甚至有点哑,却是一贯的语调冰凉,他问道:“你做什么?”
穆晴岚差点吓得脑袋从肩膀上飞出去!
这人是喝了药清醒了吗?这什么灵丹妙药,药效也太快了吧!
她慌忙后退一些,胡乱在床上摸到蜜饯的袋子,塞在霍珏的手中,哈哈两声说:“我看你脸上沾了点脏东西。”
她手指飞快在霍珏眉梢蹭了下,催促道:“快吃蜜饯,都吃了吧,我明日再下山去给你买!”
霍珏手中捧着蜜饯,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微微蜷缩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纷乱纠结的心绪。
普通的治疗风寒药物,并非是什么灵丹妙药,霍珏到现在也不甚清醒,脑子烧得一团乱,坐在这里都是强撑着。
他刚才之所以问穆晴岚,是因为霍珏闻到了穆晴岚身上因为要偷吻,过度激动释放出来的草木清香。
而且霍珏看不见之后,虽然五衰也在缓慢持续,却因为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敏锐了一点,穆晴岚方才凑近他虽然屏息,心脏却仿佛雷鸣一般吵人耳朵。
霍珏直觉不好,才会开口问。
霍珏不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把色中饿鬼吓缩回去了,手中捧着蜜饯顿了顿,就自己摸着拿一颗吃了。
他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很饿,却没有胃口。生病的人嘴里总是寡淡得厉害,这捧蜜饯,是他这两天以来吃得最有味道的东西。
而且霍珏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甜腻的东西,修行之人薄滋味,整个北松山找不到一块能哄孩子的糖。
这比糖还甜的蜜饯,轻而易举地让霍珏沦陷了。
他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就像他没生过病,没有被人当成小孩子哄劝照顾一样。
穆晴岚这时候的温柔像让人成瘾的毒,霍珏抗拒得浑身都在鸣钟,却还是没开口说出一句“你不该下山。”。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混乱的头脑,悄悄滋生了修行之人最忌讳的偏执。
他偏执地想——她是妖,本就是为我留在山中,她是为我下山,为我买药,不干门规的事,也不会给天元剑派添任何的麻烦。
他在无意识之中,将穆晴岚划到了他的领地,变成了他不能为外人道的所有物。
而穆晴岚并不知道霍珏悄无声息的改变,她还心虚得厉害,霍珏肯定发现了她刚才要干的坏事儿,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霍珏肯定又要赶她走了。
结果霍珏只是坐在那里,一颗接着一颗地吃蜜饯,每一颗都将甜度狠狠咂出,再缓缓咽进去。
他在细细品味每一颗“糖”,始终没有开口。
穆晴岚没话找话道:“我在山下城镇遇见了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散宗弟子,嗯,可能是穆家召集起来的。”
穆晴岚说到这些野鸡宗门的道士就来气,哼了一声道:“他们密谋着明天上山,打着穆家的旗号来要北松山放人。”
霍珏吃完最后一颗蜜饯,闻言道:“穆家一定会派人来,我与师姐已经预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