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穿着紫红色朝服,手中捏着那本早已准备多年的折子,一张脸阴沉得宛若能滴水。
“马上就要早朝了。”
在宫内不能带剑, 冬青站在容祈身后下意识想去握剑定神, 却又扑了一个空, 一时间脸色更加差了。
“怎么会不见呢。”虽然容祈说着要瞒着容宓,可宁汝姗迟迟不归,容宓到底是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收拾干净出门了。
“阿姐。”容祈站在廊檐的阴暗处, 眉眼低垂, 浓密的睫毛半阖着那双漆黑的眼, 整个人宛若冬日的冰雕,沉寂而冰冷。
春桃扶着容宓走到游廊台阶上,她挺着肚子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累, 顺势坐在一处游廊横杆上,眉间微微蹙起:“还没找到, 两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找到了, 找到了, 扶玉回来了。”
萧贵妃早早就听闻了事情,派了心腹牛嬷嬷亲自带人帮忙寻人。
小黄门带着一脸慌张的扶玉匆匆跑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夫人呢。”冬青见只有扶玉一人,一颗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脸色大变。
容祈的脸色更加阴沉,手中的折子一角被捏出一道褶子来。
扶玉跑的满头大汗, 手中的帕子捏成一团,还未站定便气喘吁吁地开口:“姑娘叫我送二娘子出宫,说是自己回来, 我离开没多久,才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容宓轻声念着这个时间,思索片刻后又说着,“一炷香的时间根本离不开皇宫。”
“牛嬷嬷,这一带可有什么宫殿花园。”她细声细气地问着。
牛嬷嬷垂手立在一侧,闻言也不多话只是仔细回想着随后说道。
“这一代是整个皇城的最中心处,历朝只有皇后和官家才能居住,富荣公主深受陛下恩宠这才破格住在华荣殿,九皇子亦是如此,一炷香的脚程也只能在这四殿、梅花园和百花阁来回了。”
冬青脸色突然一变,扭头去看容祈。
容祈修长如鸦羽的眉眼瞬间压低,就像乌云遮天蔽日时,迫着屋顶给人带来的窒息,他目光凝重,几乎瞬间把目光朝东看去。
亭台楼阁,玉石栏杆,第次而上,层层宫闱被华丽富贵所掩盖,奢华艳丽到几乎能迷了人的眼。
这里住着大燕至高无上的人,是八千万大燕人把人送到这个位置上,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却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人命,甚至可以不惜一错再错。
夏日清晨的风带来一丝温热的潮意,自花团锦簇的院中穿堂而过,微风无意乱人心,却摇晃着他半敛下的睫毛,让他在风中沉默。
容宓自小就和容祈一起长大,对他是再也了解不过,见他如此不由坐直了身子,柳眉微扬,但谨慎地没有问出口,转而对着牛嬷嬷柔声说道:“现在牛嬷嬷了,阿姗大概是出宫了,和我们走岔了。”
这话说得奇怪,但牛嬷嬷也不是寻常人,闻言只是附和着:“赶巧是一场误会,有惊无险,既是如此,老奴便先行带人走了。”
容宓笑着点头目送她离开。
“怎么了!”等人一走,她的声音瞬间阴沉下来。
冬青咬了咬牙,小声说道:“昨夜寅时大雨刚停时,有人敲响容家大门。”
—— ——
寅时的天虽然雨停,但依旧黑得吓人,乌云重叠,压的人心神不定。
容家大门只被人叩响了三声便悄然消失,守门小童一夜未睡,不耐烦地开了小门去骂人,却不料门口空无一人,正打算离开时,只看到脚下是一件带血的衣物。
容家瞬间震动,灯火以此响起,最后那件带血的衣物出现在容祈的案桌前。
带血衣物是一件女人的衣裙,容祈一眼就看出这衣服和宁汝姗入宫时穿的衣物款式。
衣物中附带着还有一张字条,上面自己潦草狂放,只有两个字——三思。
容祈和曹忠共事四年怎么会不认识他的字。
这是一封针对容祈的威胁信。
更甚至在卯时未到时,宫中传讯,今日早朝延至巳时三刻开朝。
这一串的动作,毫无遮掩,直截了当地警告容祈对于今日早朝所奏之事可要三思而行。
“是什么事情?”容宓皱眉问着,还不等容祈回答便很快想了起来,扬了扬眉,“水家的事?”
容祈折子早已被捏皱,目光黝黑如乌云交汇时挤压形成的那条黑线,风云搅弄,黑云翻墨。
“所以你才一大早就入宫。”容宓起身叹气,“是了,不然你一个外男如何入内宫,想来你也是早有准备,只是心里依旧不甘心这才入宫看看。”
她缓步走到容祈面前,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他紧握的手背上,慢慢抽出那本已经不堪重负的折子。
枢密院同知特有的折子,封面黑底红边,金丝绘字。
这是朝廷对大燕八位同知的殊荣,至此一份,代表至高无上的荣耀,可现在却成了一把刀。
一把悬在容祈头顶的刀。
落与不落的绳子却又牵在容祈自己手中。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示斤,这是你五岁那年,韩相为你取的字,斤为凿破,示为祖先神明。示斤意味‘求祖先神为自己凿破困境’,但韩相与你说,靠神不如靠己,人若自救,神明可破,这个字是期盼也是警醒。”
容祈睫毛微微颤动着,就像颤动的薄翼,在风中轻轻一点,又艰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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