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碰撞,坚硬的金砖瞬间裂开缝隙。
“卑职是来护驾的。”王铿上前轻声说道,“官家被曹忠迷惑,拨/乱/反/正,也该如此。”
他伸手按着安定的手,看似随意,实则坚定,不容反驳。
“王铿,官家待你不薄……”
王铿被面具覆盖着的脸,雨水顺着面具的弧度淋湿了衣襟。
“中贵人大概不知道,王老将军也曾是我恩师,只是当年官家贬黜了王家,老师怕连累我,便从不曾说出。”
他眸色不躲不闪,声音冰冷杀气:“我也想知道,老师最后临终说了什么。”
燕舟大惊,看着容祈一步步靠近,惊恐地以手撑地,向后爬去。
“不,不要过来……”
“你知道最后一役突围前,老将军说过什么嘛。”容祈垂眸看着地上狼狈之人。
“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燕舟一边恐惧,一边只顾着恶狠狠地咒骂着。
“朝中奸臣当道,官家心性不坚,此事怪不得他。”容祈蹲下来,直视着面前失神癫狂之人,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王老将军不好吗,当年官家难逃,吓得走不动路了,是他背着您逃出皇宫,为您挡了胸前一箭,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燕舟一愣,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穷兵黩武,根本就不懂朕的心思。”他手指发抖,瞪着面前之人,怒斥道。
容祈心中却是升起难以言表的疲惫。
“兴中三年,魏国大将魏慎带二十万大军一路南扑,直逼临安,官家入海避祸,是老将军抱着必死之心用八千兵力围困魏兵四十八日,最后身先士卒,送命式的强攻这才逼得魏慎自断一臂,官家得以撤退。”
燕舟手臂一抖,差点直接摔在地上,可还是被人牢牢禁锢着手臂,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不好嘛,王翼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忠君爱国,至死清贫,他可曾有一点对不起大燕,对不起您。”容祈眼眶微红,咬牙切齿说道。
“他是被乱箭穿心而死的,王家祖坟百年来至今没有一句完整的王家儿郎尸体。”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外面的大雨瓢泼声,依旧官家惊骇的呼吸声。
漫天大雨,在大风中胡乱地拍打着,最后落在王铿坚毅的脸上,自脸颊上滑落,让人恍惚以为是在落泪。
王翼死时已经六十,历经三代皇帝,看透了朝堂阴晦,是以当年博望山一役早早就知道是谁的问题,可他到死也不过是交代——官家尚年幼。
“他是韩铮的人。”官家突然发狂,“都是韩铮的人,都是韩铮的人,就是杀,统统杀掉。”
“同样是兴中三年,长安城破,官家撤退至天险秦岭淮河以南,是韩铮亲自去往各处游说,这才按下各路将军的异心,保驾护航让您一路来到临安定都。”
“正乾三年延州告急,韩铮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亲自救回第二次北伐军,保下十万大军。”
“正乾四年,南番反扑,大燕国空民疲,也是韩铮亲自带着三千人深入南部迷林迷障,西南凶险异常,所有人都写好了遗书,这是大燕二十六年的南部安稳的原因。”
容祈一字一字说得清晰,目光一直逼视着怯懦的燕舟,只觉得喉咙处有一股热血在翻滚。
多少能人志士,多少功臣良将,多少热血无辜的人,所有人都在反抗,在挣扎,甚至义无反顾牺牲,只为了保全大燕最后一点血脉,只为了多年读书为国,只为了天下百姓安稳。
可他们最后得到了什么。
“若是他要反,他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您。”他握着燕舟的手臂,脸上的平静逐渐扭曲,最后咬牙切齿说道,“所有人都在给您机会,一次又一次。”
“而您……”他手指都在颤抖,“您,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嘛?”
这么多人的血,这么多人的命,就这样被一次次推入悬崖,多少少年郎死在战场的年纪也不过十五。
他们许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后一次战场,此生都将青山埋骨,黄沙覆盖,再也没能回家。
燕舟脸色惨白,瞳孔紧缩,盯着容祈的脸,嘴角微动,却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什么。
人人都说为他好,可却又不听他的话。
韩铮王翼个个功高盖主,不把他放在眼里。
所有人只要他念着这些的人好,这些人何曾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他们甚至要拥护一个女人出来反抗他。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安稳生活,就在临安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燕舟脸色愤恨,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容祈看着他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缓缓收回手:“官家受惊病重,还请宴同知多多费心。”
大雨终于有了收尾的迹象,漫天大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下来。雨水洗刷了整个皇宫,要不是那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还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一如既往的宫规森严。
而此刻,夏天的天光刚刚露出一点动静,海晏殿巨大的计时钟,发出咯噔一声。
不知不觉今日已经卯时。
门口,站着一人。
紫色的衣袍被风雨卷起,而他身形如竹,苍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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