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苍廉无论多晚,都会暗中潜入叶铮铮的房间,去偷偷看看她。
婆子丫头都会特意给他留门,用那种暧昧又乐意的眼神看着他,十分愿意促成。
不像之前,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遇见叶铮铮,叶铮铮身边的人,眼神都充满了警惕,甚至仇怒。
此地是他的净土。
等再次来见叶铮铮,是一场秋雨过后。深秋的天气已经冷凉,叶铮铮因为受伤,今年格外怕冷,早就裹着毛茸茸的披风。
这件红色披风也是解苍廉亲自挑的,她坐在摇椅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泛黄而落的梧桐秋叶,斑驳杂色的虬结树干,无关紧要,只用来映衬她的静谧与恬和。
叶铮铮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自然而然的偏了偏头,笑问:“秦公子?请坐。”
解苍廉在石凳上坐下,做出主人家姿态,问她身子如何,在此处可有什么不习惯。
叶铮铮再次垂首,笑道:“公子事无巨细,都替我想到了,我若再有不满,岂非太不知足?”
寒暄一二,叶铮铮请人取来笔墨纸砚,要给兄长去信。
她虽目盲,却只有一套法子,取尺比照,凭感觉书写,除了笔锋有些潦草,竟意外的公整。
解苍廉等她写完,叶铮铮就将信替给了他。
解苍廉忙道:“叶姑娘不将书信封好?”
叶铮铮笑道:“秦公子,请你先帮我看看,可有错乱之处。”
解苍廉自然要看的,不过当着叶铮铮的面,再三推辞。
“叶姑娘的家书,我看了不合适吧。”
叶铮铮抬起头,“凝望”着他,郑重道:“秦公子救了我,对我而言,怎会是外人?”
解苍廉一目十行,看完书信。
信写的不断,从她被人掳走,中间折磨鞭打,一笔带过,却用了很多笔墨,写到她被自己“救”下,妥善安置,请医用药,甚至写到秋凉之后为她重新糊了橱窗,添了衣物。
解苍廉捏着薄薄的两页信纸,心中欢喜:“原来叶姑娘是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从没把叶姑娘当外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叶铮铮却不再说了,请他把信尽快送出去:“一切,还要等我哥哥来了,才好再说。”
解苍廉顿时懂了。
她素来自重,说了那句“不是外人”,已经十分逾礼,其他事,自然要等叶温梦来了,才能为她做主。
但叶温梦是注定不能到西境的。
解苍廉拿着信出门,吩咐李珠儿再仿写一封一模一样的,务必要让字迹一模一样,再末尾加上一句,约叶温梦在另一处宅院见面。
李珠儿问:“主子,您要截杀叶温梦?恐怕陛下会大为不喜。”
解苍廉不以为意:“陛下虽然重用叶温梦,但工部也并非无人。何况,到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又将西境的细作联络点打掉,立下大功,陛下即便动怒,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但叶温梦不死,叶铮铮就不会留在西境。等他死了,嫁祸给北狄细作也就是了。”
李珠儿又问:“要是叶姑娘有一日发现了呢?”
解苍廉:“她永不会发觉。”
李珠儿心头一梗。
“主子,您还记得,此前您也想瞒着叶姑娘石头寨的事,后来叶姑娘还是发现了。”
解苍廉心有成竹:“这次不一样。她不会发现的。你去吩咐大夫,加大药剂。”
李珠儿劝道:“主子,您当真要这样做?那药本身就有毒性,再加大剂量,叶姑娘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了。”
解苍廉淡淡道:“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解苍廉百般筹谋,定不能失手。而叶铮铮也在数着日子,离叶温梦到达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雀跃。
“哥哥一向疼我,等他来了,你们必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解苍廉问:“若是他不喜我呢?”
叶铮铮断然否定:“你救了我,哥哥爱屋及乌,绝不会不喜你。对了,今日是寒衣节,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解苍廉正想拒绝,叶铮铮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她两只小手划拉了几下,碰到他衣裳,然后捏着袖子的一个角,小声乖巧道:“我只想往东走,在四通路口停步,为我逝去的亲人送寒衣。”
解苍廉再不能决绝。他试探的要去牵叶铮铮的手,她却避开了,只是固执的捏着他的袖子。
路上人多,百姓都在今日祭祀,有些出城,有些就在家中牌位前,也有一些,譬如叶铮铮,离自己的故土亲人山高水远,就只能在向着故土的方向,寻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将寒衣焚烧,希望九泉下的亲人能收到寒衣,魂魄免于孤寒。
叶铮铮牵着解苍廉的衣袖,只虚虚拉了一个角,路上行人多,才走了几步,就被碰开了数次。
叶铮铮抿唇,从衣襟处解下叶温梦送给自己的玉佩,捏着穗子一角:“秦公子,你牵着这个。这是我兄长的珍贵之物,比我的性命还要贵重,幸好不曾遗失。”
解苍廉牵着叶铮铮往前,中间隔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解苍廉想让人去买寒衣,叶铮铮却说,想亲自去买。她近日对自己倚重依赖,又如此乖巧,惹人怜惜,解苍廉自是无有不应,又牵着她去最近的一家香烛店。
人群熙攘,解苍廉牵着小姑娘,她看不见,只能全心全意的跟随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