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我给你。』她掏出钱包。
翟易匀连忙制止。『脚踏车送你。』
『无功不受禄,那天你帮我,我都还没道谢,怎是你送我脚踏车。』
翟易匀想了想藉口。『当作你照顾我那几个月,我送你的礼物。』
『我领了你家薪水,何况我也没帮到你什么忙。除了送饭给你吃,整理房间和做简单的復健,你家却给了优渥薪资,怎能接受这部脚踏车。』这理由她并不能接受。虽然在翟家赚的钱大部分已偿还去年房屋修缮的借贷,但是她还付得起。
『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认为确实如此。
『对你而言不贵重,对我而言却是。』生活水准不同,价值观当然有差异,他怎会知道脚踏车在她心中的贵重。『我把钱给你?』
『脚踏车是我送你的,既然是送你,付钱的当然是我。』他不认为付一部脚踏车钱有什么大不了,最主要他希望她能明瞭他有心改变,学会关怀他人。
『我不能接受你送的东西。』她坚持。
『为什么?』他不解,买一部脚踏车他的经济能力并不困难,他只想让她不要为失去脚踏车而伤神而已。
『不为什么,我不想随便接受人家的礼物。』她不要别人同情她是哑巴。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她的坚持让他不得不如此联想。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赚取物品,不是讨不讨厌你的因素。』他误会了?她只是不要凭白的赠与,尤其是──他。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翟易匀重复问,心情往下沉。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对他有很多情绪,但里头没有所谓的讨厌。他的误解令她心情更复杂。
『既然如此为何不接受我送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不要烦恼这点小事,而且……』望着她激动晶莹的泪眶,他欲言又止,深恐水眸里的泪液掉了下来。
『怎么了?』她在等他后面的话,手语交谈不容易,她却发觉他手语精进,怀疑他刻意学过?为了她吗?
『我……』他又顿了一下。『我昨天本来要去找你,在路上看见你用走的,还提一大袋东西,所以……』
所以,他直接招呼司机小吴陪他去找脚踏车店,买了这辆脚踏车……这不是同情或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诚意,被拒绝他相当难过。
他知道她也曾经同情过他──当他关在自我空间自暴自弃时。但那种被人以同情眼光看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不要用这种眼光看待她。
既然,她对他的刻板印象,让她不愿让他走进她的心灵,那么他愿意敞开心门走出去,走到她心底,让她重新认识他,明白她刚认识他时,他只是对现实不满的发洩,现在他战胜心魔,请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
两人沉默半晌,桑语柔才悠然抬起手。『所以,你认为我买不起脚踏车?』
『不是这样?』翟易匀慌了。
『我知道我是哑巴,但是我还有一双手。』她是卑微,但并不自卑。
『我只是关心你,请你接受。』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她并不迟钝,应该知道,却又希望自己的认知只是一种错觉。
『因为我喜欢你。』他略显迟疑,担心她反感。
这个答案令她怔愣住。纵使心里早已有所感觉,但由他表达而出,她仍愕然往后退却一步,如同抗拒。
她惊恐的反应与当他看护时如出一辙,现在看在眼底却让他不好受。他已经不再为失去一条腿顾影自怜,但是在她心里的他,似乎仍是那个将她当出气筒的人。
之前以为失去一条腿,他的人生就像光明的灯突然熄灭,再也无法点燃,当时迂腐的想,既然如此不如完完全全摧毁来得痛快。可是,遇见她后逐渐发觉,世界上还是有无数人在夹缝中求生存,而他们不都好好活着,别人能为何他不能?
一阵沉默后她忐忑回应,『你喜欢我?』
她会将他的表白当作一时感情衝动,像突然掠过心中的一股暖流,温暖心田后牢牢锁住;也会将心里的悸动隐藏,不会轻易表露。
『不知不觉中。』这种感觉从何时开始他并不清楚,或许自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房里那副楚楚可怜模样,让他变得更像一隻猛虎想将她吞下肚开始?但是,现在看见她柔弱外表隐藏的刚毅性格,又有几分佩服。
她猛地一怔,转移话题。『我将脚踏车的钱给你,可以告诉我多少吗?』这才是她来找他的主要目的,再说他的表白并非她的期盼。
两万六千,他开不了口,说多说少都不妥。
他深吸一口气,让情绪镇定下来,强迫自己比出一个她付的出来的数字。『三千。』 这个数字她应该拿得出来,不会太离谱,也不会让她太心疼,昨天他问过最廉价的脚踏车价格,老闆这么告诉他。
她掏出钱包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动静,一会才算了钱包的钱拿给他五千。『我知道那部车不只这些钱,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握着那冷冷的五张钞票,翟易匀感到心阵阵抽痛。只是一部脚踏车,表示他的心意都不被接受,假若是感情是否更不用说了?
『我要回去了,再见!』拒人千里并非她所愿,但是,唯有拒绝才能斩断内心的遐思。
***
回到家,崭新的脚踏车仍斜靠在店里一隅,她定睛望着它,脑海浮现翟易匀诚挚的脸孔。明白他出于善意,她却无法大方接纳,就像从小到大一直小心保护自己,不让天生的缺陷伤害自己太深。
走进店后方的厨房,父亲已经煮好晚餐,洗好锅子看见她一脸沮丧比比餐桌,『可以吃饭了。』
她点点头,走过去流理台洗手,顷刻间心中一股酸楚流洩出来,擤了擤鼻子以为可以止住,泪水却像打开的水龙头不停地滑下来。
她定在流理台一会,不敢让父亲看见她的哭泣,可是老桑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鼻声,走了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往餐桌坐着,帮她盛了一碗饭。瞭解她的父亲并没多问,只是疼惜的在她饭上夹了几口菜要她赶紧吃,告诉她已经快八点了,饿坏了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