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夏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感觉四周的黑暗都具象成了实体,一点点朝她压迫而来。
心跳狂躁地像在高速公路上驰骋,无论她怎么尝试大脑都很清醒,良久,她摸到床边的手机,给江浔发了一条微信——
[你睡了吗?]
等了很久没有回复。
微信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天她参加同学会的时候问他“烧烤你要吃什么,多辣”上面。
她知道江浔到底对她心里还是留着疙瘩的,哪怕自己一而再再而叁地试着去讨好,他还是刻意保持距离。肉体上的亲近不代表心理上已经原谅,毕竟是她先逃走了,无论是这个家,还是她和江浔之间的关系。
良久之后,江浔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江夏拎着枕头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已经把枕头铺好,躺上了凉席。
“你疯了?”江浔转过身,“你不怕爸爸发现?”
“他不会开我房间门的。”江夏说,“也不会来找你说话,放心吧。”
“……”江浔被堵得哑口无言。
夏天的午夜本来能听见虫鸣,可是江浔房间并没有开窗,玻璃隔绝了室内室外两个世界,屋内寂静如死,只有时钟的嘀嗒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全无睡意,对周遭的感触就越容易放大,江夏平躺在床上,明明屋内没有空调也没有开窗,她却依然觉得黑暗中渗出凉意,从身下的席子,一直到侵蚀到脚趾,她抻了抻江浔的毯子,把脚缩了进去。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这个房间又冷又闷,江浔的沉默加重了这份压抑感,她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
她想打破这堵无形的墙。
“欸。”她说,“你怕鬼吗?”
江浔闭着眼,像是睡了,没有回应。
“我觉得我怕的是恐怖片里的鬼。”江夏自说自话,她的声音算不上温柔,一直很冷静,很淡,但也是因为这样波澜不起的淡,她说话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舒坦,会有让人倾听的欲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这种东西,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她?”
凉席另一端他慢慢睁开眼。
缄默仍然持续了半晌,而后他只是短促又平静的一声“嗯”。
终于听到他的反应,江夏挪了挪身子侧躺过来:“江浔,你想她吗?”
昏暗的视觉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伸手搭上他的脸又问:“你说,如果鬼魂真的存在的话,她现在会在哪里?……看到我们这样子,会有多生气?”
“如果鬼魂真的存在的话……”江浔终于还是给了她完整的反应:“一定会留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保护她,没有时间和她生气。”
江夏听出来他说的是“保护她”、没有时间和“她”生气,而不是“他们”——他把自己摘了出去,放上了罪人的断头台。
她知道原因。
……可明明先错的是自己。
黑暗中她的手下滑,在毯子下找到了他的手心。
“没关系的……没关系,妈妈不会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像是无力的自我安慰。
她能感觉到握在一起的手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来自他,还是她。
“是我不好。”长久以来,江夏都没有说过这句话,她只是一味地逃,从时间到空间上都在逃——
现在开始来得及吗?
“是‘姐姐’不好。”
现在她突然不想逃了。
“姐姐”代表了她的责任,可她就没有尽过一个“姐姐”的责任,非但没有保护好江浔,还成为了那个把他带上歧路的源头,在母亲过世之后,更没有为家人做过一分一毫,也难怪这个家现在没有半分的人情味。
她的弟弟,那个和她嬉笑打闹到大的那个率真少年已经不见了,全都是因为她的关系。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她在黑暗里直视着江浔,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
夜凉如水。
适应了光线的视觉多少捕捉到了一些他的轮廓,她能见到江浔昏暗中薄抿的唇,也能听到他良久深深的呼吸,然后一声无奈的叹气。
直到他从毯子中伸出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拢进了他怀里。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就像那时候一样——
江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开始躲着江浔。
看电影那天的牵手,似吻非吻的莫名亲昵,让江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
以前她喜欢江浔的吻,喜欢和弟弟之间的肉体接触,可那些她觉得更多是生理上的舒畅,勉强解释下来,大概就是青春期少女对“性”的渴望罢了,只是她做得比一般人更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