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you want to ke a bond, you are to take the risk of tearing.
人要制造羁绊,就要承担落泪的风险。
——《小王子》
天蒙蒙亮,江夏就起来了。
昨晚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和江浔相拥而眠。
她没有锁门,带着一种不破不立的豪迈心态,想着如果爸爸回来想要找她或者他说话,又碰巧拧开了谁房间的门把,就让他发现吧。这种行为带着点报复的恶意,她甚至脑补了一场大戏,爸爸怒不可遏叱骂他们不知廉耻,然后她再反驳他,“反正你都已经不想管弟弟了,就别肖想还能抱孙子,跟你的小女人过二人世界去吧”。
是不是听起来他们还占据了道德高地?想想就很带感。
可惜,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爸爸没有在家过夜。
玄关的花瓶下压着叁百来块钱,昨天回来时还没有的,今天她早起一看,红艳艳的钞票出现得那么突兀。
江夏想象不到他会去哪里,也不知道这叁百块意味着什么,是作为一个慈爱父亲最后给予的物质关怀,还是作为一个失责父亲最后给予的徒劳弥补,这都不重要了,因为……
她要走了。
厕所里,江夏对着镜子举起手中的小药瓶,微微眯起眼——那是一个棕色的塑料瓶,里面放着十几枚药片,上面贴着一个标签,手写了叁个字“利培酮”。
早上她蹑手蹑脚起来时,房间昏暗,一不小心踢倒了江浔房里的垃圾桶,好在里面没什么垃圾,只是这个小瓶子,从丢了几张废纸的垃圾袋底部顺着惯性滚了出来。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不知为何,大脑已经自动有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她躲进厕所里,掏出手机一查,果不其然。
“利培酮片用于治疗精神方面疾病,如患者的精神状况异常,针对病情可采用利培酮片进行治疗,比如抑郁症、躁狂症、焦虑症、精神分裂症等,可有效缓解患者的病情,减轻患者抑郁、负罪感以及焦虑症状,稳定患者情绪”。
——减轻患者抑郁、负罪感以及焦虑症状。
江夏攥紧了手中的小瓶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把它塞进口袋里。
她开始收拾衣服,这次回家本来带的也不多,但是此刻收拾的却不少,拿出一个纸箱挑拣重要的东西塞进去,打包,封箱,一大早起来就在忙活,像是迫不及待要走。
翻箱倒柜间,在书桌最隐匿的位置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首饰盒,首饰盒上了锁,摇了摇,里面确实放了东西,江夏却记不得哪年哪月放在这里的了,虽然也不是蛮力打不开的地步,但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去回想一下钥匙在哪里。
正侧耳倾听猜想盒子里的物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他。
“……姐姐,在做什么?”
江夏转过头,江浔正扶着门框。
“收拾东西。”她把首饰盒匆匆放进抽屉,随即“滋啦”一声胶带声响终止在小刀一划之下,她拍了拍胶带表面把它压实,起身翻出了带回来的行李箱。
“你要走了?”
“嗯,今天就走。”江夏回答得很随意,衣柜里掏出几件保暖的外套,仔细翻折好。
江浔的声音一点点往下落:“你没说过你这么早回去……”
江夏觑了他一眼:“这里已经不是家了。”
短暂的安静。
“哈。”江浔突然撇开眼,笑得轻蔑,“又是这样。”
“什么?”
“说走就走。”
江夏把衣服放下,径自走出房间,与他擦身而过,“我看看还漏了什么。”
她走进他的房间。
江浔站在两间屋子中间的隔墙旁,背着她垂首,盯着地板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愣着干什么?”江夏望向房门口他的背影,“你的行李箱放哪了?”
江浔蓦地直起身,将信将疑地转过脸,看向房间中央的她。
江夏面色淡然如水,看不出有任何玩笑的成分,下一秒凝视他的眸光却笑得轻盈:“干嘛,我说过我是自己走吗?”
面前的江浔久久没有回过神,只是杵在原地,一双眼睛暗了又亮,反复拉扯了好几次,喉结才轻轻一滚,试探地问她:“你是要我的行李箱?”
江夏一怔,随即无语地笑了:“我要你的行李箱干嘛啊,傻瓜。”
“装……东西?”他还真敢答。
江夏朝他勾了勾手。
他乖乖地踱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因为个子高,两人站得太近的时候,他得微微垂眸才能看着她的眼睛。
江夏一瞟旁边的衣柜:“拿吧。”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浔的行李箱在哪。
江浔默默打开柜子,抬手准备抽出上方的行李箱,从面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神情多少有那么一丝迷茫,很不安,又带着点期许,看起来整个人都乱了。
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抬起的双臂一僵,连脊背的力量也跟着绷紧。
江夏靠上他的后背,心跳加速的时候,即使从背后,也能听见坚定有力的声音。
稍微有些快,意外和她的频率同调。
“——那也得把你装进去。”
说完这样羞耻的话,她的心更跳快了,他的,也是。
江浔收回手捂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鼻梁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眨了又眨,良久良久都没说话。
“阿浔。”她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嘀嘀嘀”几声,密码锁应声而开,江夏把行李箱推进了门里。
脱鞋换鞋一气呵成,江夏栽进舒服的白色皮沙发,像是跳出水面垂死的鱼瘫在岸上,“好热——”
她这个样子江浔已经见怪不怪,顺手按下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坐进单人沙发,有些局促地环顾四周:“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我和小姨说了。”江夏转了个身侧躺,头枕着手背靠在扶手上,目光睨着他,“反正她这一趟去美国又要半年,这间屋子借我们两个月住一下也不是问题,就当帮忙她看家。”
“可是爸爸肯定会找过来。”江浔说。
“你别想那么多了,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她目光灼灼地描摹眼前人,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承诺。
江浔偏开头:“明明你从来都是罪魁祸首。”
江夏确实找不到反驳的着力点,只能悻悻地朝他伸出手:“阿浔……”
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