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亲戚们已经齐聚一堂,老屋一楼人声鼎沸,江夏扛不住被七大姑八大姨轮番问候,和家里小祖宗们的闹腾,偷偷躲到了二楼睡房刷手机。
清净了还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哒哒上楼的声音。
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江浔见她坐在床沿,不免疑惑:“你怎么躲在这?”
江夏白了他一眼:“你都说我躲了,还要问为什么。”
江浔耸耸肩,把门关上,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了一件圆领的卫衣,下一秒就掀起身上湿透的衣服下摆。
“……你好不要脸。”江夏放下手机,一手托着腮淡定调侃。
江浔脱衣服的手停在半途,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我……只是换衣服。”
“当着亲姐的面。”
昨天晚上那个暗示他“看场合”的女流氓是谁?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吧,有什么奇怪,你也不是没见过我光膀子。”江浔本来觉得无所谓,被她这么特意一点,莫名也觉得不对劲,“要不,你出去?”
“要讲先来后到懂吗?”江夏晃着手里的手机,“没事,你换吧,我就当看了一块石头。”
江浔无语,飞快地换上干净的卫衣,衣料落下时,视野中的江夏仍然托着腮,好整以暇把他看了个通透。
江浔的耳朵微微一热:“你对石头挺有研究精神。”
可是江夏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转而在随身包里翻找什么,然后叫住他,“你过来。”
“石头可不会听话。”耳尖的热度尚未褪去,他依然怄气得径自往门口走,没走两步刚把门开了一半,忽地被人扯住手臂,回过头,一抹湿润的触感贴上颧骨。
江夏捏着手里的湿巾为他擦拭颧骨上的污渍,专注的目光落在他眼里。
大概因为我行我素的关系,江夏一直不是人们眼中传统的姐姐类型。外观知性却太过寡淡,眉目间总透着一抹疏离,与之相反的是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你很难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一旦温柔起来,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要释放出一点情不自禁的善意,也会要了命地勾人。
“就没人笑你?才一会儿不见就已经抹成了叁道爪印。”江夏慢腾腾拭去他脸上的炭灰,看他狼狈而不自知,又忍不住浅浅发笑,“果然就是个石头。”
江浔被她堵在墙边,背抵着木墙,此刻仍是居高临下的视线。他个儿很高,可是碰上姐姐,高大的身材都成了虚张声势,轻易僵在她手里,循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才不是。”江浔撇开眼。
像是一只内心戏很多,却没一出靠谱的纸老虎,毫无自知之明。
你看,明明他们捱得这么近,连呼吸都变得煽情,他还非这样温温软软地说话诱惑她。
少年颈项上的血管脆弱延伸,不经意滚动喉结。
都是,他的错。
只是这么想着,江夏就又压抑不住血管里奔流的温热,目光重新交汇的那一刻,意识发声。
“怎么办,阿浔,我想接吻。”
明明可以直接付诸行动,她却偏偏要说给他听。
要亲眼看着他红了耳根乱了分寸,目光闪躲又忿忿,然后末了捂着唇小声念念一句——
“你哪一次真的问过我的意见了?”
两腿间来自昨晚的触感尚未消失,指尖还留有他虎牙的力道,眼前这个人却仍旧会因为她一句话而轻易败下阵来——
江夏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笑:“这次。”
“那就不行。”他眸光内敛。
她有些许意外,笑容定格在脸上:“好吧,那……”
面前忽然阴影扑落。
腰间攀上一只宽大的手掌,一只手心托起她的后脑,他低头以吻封缄。
是的,以江浔的身量,就算是只纸老虎,她也不过是老虎怀中的一只猫,再怎么招摇,猫还是要被困在老虎怀里,就像此刻的江夏睁着一双眼睛,怔愣于受限的视野,眨了眨眼,长睫与江浔交错。
……他也学会骗人了啊。
半开的门外是走廊,一块门板将屋内屋外分割成两个世界,门内光线昏昏,门外暮色四合,有炊烟自万家升起,苍穹尽处的云翻腾着,奔涌着,烧灼天际。楼下叁叁两两孩童嬉闹,窝棚里吵吵嚷嚷鸡鸭争鸣,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声音糅杂在一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天色沉入年叁十的夜,那一刻,他在吻她。
时间放缓了流速,却拉不住脱了缰的心跳。她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嘴唇的温度,唇面相触,湿润的舌尖探进她口中,一点点绕着她的舌勾缠。
他吻得很温柔。
走廊的栏杆上飞来一只麻雀,抖擞着翅膀啾啾鸣叫,歪头打量了门边的旖旎一眼,又羞赧地蹦跶几下,匆匆振翅而去。
“阳阳,你在楼上吗?”江范成扯着嗓子朝二楼喊。
彼时江浔的舌头还在江夏的口腔里打转,闻声,他退开,江夏又不满地跟上来,他拿她没法,只能延续着亲吻,一边含糊地扬声道:“在——”
“你姐是不是也在上面?”
不仅在他这,还在忙着和他接吻,他想。
但还没等到他回话,江范成又忙碌起来,先一步交代他:“你先下来帮忙搬下桌子,叫你姐也别玩了,准备下来吃饭。”
唇瓣分离,带出一丝黏连的银线,江浔食指贴上她的唇珠,抹开,微微低喘着,目光移向门外回应:“——好。”
可是兴致上来了,谁也没有打住,这一吻又延长了一分多钟,才在喘息声中停止。
“我现在知道了。”江夏抵着他的额际,轻悄的音量如耳语。
“嗯?”
“以后你说不行就是行,你说不要就是要。”
江浔错愕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抱着她笑不可支,“学得不像?”
“?”
“你以前说知道了,结果也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是在学我吗?
“我得去搬桌子了。”江浔直起身,“你这动不动就想接吻的毛病,偶尔也得克制点,姐姐。”
不耐烦了么?
已经很克制了。
在发现喜欢他以后,她压抑自己的感情压抑了那么久,骗自己不喜欢,心里暗示自己没结果,暗戳戳藏在阴影里看他想他在乎他,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疯子,恨不得能用镣铐把弟弟锁上。现在这小心翼翼才能换得一个吻,根本不足填补她内心龌龊渴求的百分之一。
要是,不是姐弟就好了。
她不止一次在在心里这么希望,然而假设终究只是对现实的模拟,如果不是姐弟,江夏这个人,真的会被江浔这样的男孩无条件地包容么?如果没有血缘联系的话,如果没有血缘联系的话……
哪怕现在也是,江浔,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喜欢她作为姐姐的身份?
连他自己也说了,那些姐弟之间的疯狂行径,让他把她当做了幻象对象,那以后谁也不行,除了她。他知道她是个混蛋,却又对她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利用“姐姐”这个身份的便利,先一步占据了他心里学习去爱的这个位置,把它导向了自己。
只是想到这里,江夏就无意识地揪住了正要离开的江浔。
察觉到她的失落,江浔重新靠回了墙板,抿了抿唇,又试着深呼吸。
“怎么了?”见她像一樽木偶似地,江浔低头征询她的意见——
“那……多亲一会儿?”
江夏恍然回过神,抬眼,一双眸子疏淡:“我才没有那么饥渴。”
他看了她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移开了视线,绯色爬上了耳尖,还在继续蔓延。
“但我有。”
……
咦?
他说什么?
“——所以才说你要克制一点。”
“姐姐。”
江浔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转身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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