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的凛冽夜晚,万灯齐放,尤其是繁华路段,璀璨的车河能将人都淹没其中,禾筝心如死灰,身子裹在那件男士大衣里,缩成微小的一团,扭脸看着窗外。
这样热闹的街道,偌大的燕京城,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和季平舟来走走。
也许是想打破这片死寂。
季平舟伸手将广播打开,女主播清丽的嗓音播报着今晚的天气,初雪,还夹杂着雨,禾筝听得心里更乱,眨了眨眼,不知滋味地问:“如果当初我没有骗你,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似乎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平舟口吻微顿着答,“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禾筝却固执极了,“如果不是我跟你姐姐的血型匹配,我们是不是早就分开了?”
“不然你以为?”
一个敢费尽心思骗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家里人。
他哪里会将她留在身边。
他可是季平舟,从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的人,哪里会容得生命里有污点,可禾筝的出现,的的确确成了祛除不掉的瑕疵。
冷热交融。
禾筝低头看着身上大衣的袖口,光影变化,有什么东西滴下去打湿了衣料子,“季平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什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季平舟却烦躁地关了广播,除却道路上的引擎与鸣笛声,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平缓,没有一点温度,却又烧灼的很。
“明白我为什么留你在身边了?”他慢慢自嘲,“要不是为了你那点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留一个给我带绿帽子的女人在身边,方禾筝,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吧?”
禾筝觉得心都被撕开,“我没有。”
“那以后就不要问这种废话,我听了恶心。”
终于她低下头,用衣服将自己裹的更紧,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车沿着主路行驶。
走走停停。
到达方家时雪和雨都停了,夜晚被寒气冲刷过,下车那瞬间禾筝连站都没站稳,贫血导致她眼前发黑,虚汗冒在背上。
还未入门。
就瞧见方家院外那扇白色栅栏门外扎堆站着些人,灯光环绕间,有方陆北,还有两个安保人员,以及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禾筝努力站稳,下意识伸手想要扶车,却搭上了季平舟的手。
一下子像烫到了烧红的铁片子,她要将手缩回,季平舟却攥紧了,冷淡地直视着前方,“看看,娶了你有多麻烦,你家这些破事,什么时候能了得尽?”
禾筝试图蜷缩手指,声音散漫,“你回去吧,不劳驾您了。”
他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相互牵着手,径直往争吵的人群里去。
走近一些。
陌生女人尖锐且悲痛的哭声便扬了出来,刺耳泛滥,她看看周围一圈漠视的人,又看看沉着眉的方陆北,忽然捂住脸。
边哭边说,“是你说要对我负责的,是你亲口说的啊……”
许是觉得丢人。
方陆北对身旁两个安保使了使眼色,他们慢步走上去要擒住正在哭泣的女人,伴随着的,还有方陆北嗤笑着的警告。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要给你买城堡你也信?”
停住脚。
禾筝和季平舟站在附近,一步不想再往前走。
风瑟瑟的。
她身子单薄,本就撑不了多久,这会脸白到透明,看一眼就叫人心悸,抿了抿唇,进退两难地看着这场闹剧持续发酵。
安保人员在女人防备意识瓦解时冲上去扣住她的手,本想拖走便罢,可她却嚎啕大哭着挥舞双手,纤细的指甲往身旁的人脸上抓去。
方陆北看了烦躁,转身就想走,却被女人一把拽住。
他也是气极了,面红耳赤地甩开那双黏糊糊的手,地面还是冰凉的,刚落过雪和雨,透着刺骨的寒意。
女人被甩到地上。
脸颊和手心都擦破了皮。
方陆北的面孔有些难看了,他爱玩,一颗浪子心压根守不住,却没遇到过不识趣的女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次却触了眉头。
他拔腿想跑,女人却先反应过来,不顾淌着血丝的手拽住他的裤腿,扬起泪水布满的脸,啜泣哽咽,“你不能走……我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你不能不管我。”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就着森森寒夜,禾筝的瞳孔布满雾气,看到了方陆北气愤到几近扭曲的脸,她大约是猜到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于是没敢犹豫,忽然松开季平舟的手,像一支脱了弦的箭冲过去。
方陆北收拢了手脚上的动作,定定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禾筝,她像是雪夜里一株苍劲的小树,挺拔而立。
“你怎么回来了?”他顾不上她,“快滚进去。”
禾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饱含深意的一眼,继而拿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盖在狼狈的女人身上,扶着她站起来,还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方陆北气的恨不得扇她,“方禾筝,今天你敢多管闲事试试?”
“你要是不要脸,大可以在这里把人打死。”
反正他们这群豪门的纨绔子弟就从没将人心当回事。
在燕京这么多年。
禾筝早将他们看的明白,她不再去管暴怒的方陆北,反而小心呵护着陌生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夜里凉,先顾着身体要紧,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
女人用无辜又胆怯的眼神看她。
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场面刚有所缓和。
方陆北却一手拽住禾筝的领子要把她拖进去,还没能有大动作,季平舟已经握住他的手腕,眼神黯淡,像在提醒他什么。
渐渐的。
怒火被浇熄。
季平舟扯着方陆北站到一边儿去,紧靠在院外的护栏,上面沾染着点霜气,皮肤触上去,冷的骇人,两人不言不语,同时凝望着禾筝。
她贴心将衣服给女人拢紧了,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离得太远。
他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幅度很小,象牙白似的皮肤散发着美好的光泽,一点一点将女人湿透的头发拨到耳后,周身仿佛散发着金黄色的圣光般高洁。
女人的情绪逐渐被安抚下来,听着她的话,竟然开始点头。
那场面看的方陆北浑身起鸡皮疙瘩,又觉得滑稽,随手掏出火机和烟要抽,点火时又止住,捻了捻手指头,“不好意思,忘了你在。”
季平舟默不作声。
遥遥望着禾筝。
她还在安慰女人,由口头变成了肢体,没多久就将她抱到了怀里。
方陆北扶着护栏,透着点鄙夷说:“看她,最会这一套。”
季平舟若有所思的,“当初不就用这一套把我给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