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大楼附近有许多餐厅咖啡馆,大多是带有独立包间的,目的是供附近的学生组团来这里讨论课题乐谱。
随便找了一家。
季平舟不常来这些亲民的地方,他连在外面吃饭都很少,要了菜单,他推给对面这个还不怎么熟悉的女人,“你点吧。”
蒋颜有些局促,大概是因为时隔这么久,没想到会见到禾筝的男朋友。
她原本以为。
禾筝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
要了两杯美式,蒋颜握着杯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笑,便有些直白地问:“你真的是禾筝的男朋友?”
季平舟点头。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没撒谎。
“那你想知道什么?”
“她每次来这里就一个人?”
热气熏着蒋颜的下巴,她抿抿唇,扶了下眼镜,“是,况且乐团已经解散了,现在人都分散在全国各地,留在燕京的也就只有我跟禾筝了,我也是前段日子才跟她见的面,之前我们都以为她……”
“什么?”
“死了。”
当初那么耀眼的人忽然黯淡到消失,一点音讯都没有,乐团的人纷纷猜测她死了,连蒋颜也觉得是。
这回才知道,她不但没死,而且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还找到了新的人。
季平舟眼神只是顿了下,“谁说的她死了?”
就算禾筝退出了乐团,也不再演话剧,虽然慢慢淡出了周围人的视野,但她并不是就此灰飞烟灭了。
这样的传闻。
实在荒谬。
蒋颜着急了下,也许是感受到了季平舟的压迫感,也许是趋于某些方面的考虑,舌头一打结,状似不小心的把实话便说了出来。
“因为……因为当时禾筝跟乐团里的钢琴手在一起,后来对方得了很严重的病,便退出乐团了,她为了照顾他经常缺席排练。她当时还有戏约,忙不过来,便离开乐团了。”
言语间有惋惜,有不舍。
但究竟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了。
喝了口杯子里的液体,蒋颜被苦的脸皱起来,“她走了之后便不怎么联系我们了,话剧团也不怎么去了。他们就说……”
季平舟是不怎么喜欢吞吞吐吐的人的,像挤最后一次牙膏似的,非要他发力,才能挤出那么点有用信息。
包间里很暖,他面容却一片清冷,什么表情都没有,例行盘问那般,“直接说就好,都过去了,我不会在意她以前的事情。”
这都是在蒋颜面前虚伪的一面。
真正的季平舟,在知道禾筝之前的事后,就已经发作过了,这次碰巧遇到她的故人,也碰巧能弄清楚他们一直不愿意告诉他的事。
蒋颜难耐地扯出一抹笑,“季先生,你人真大度,禾筝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她的福气。”
季平舟面无表情。
算是吃了个瘪,蒋颜不再打哈哈,专挑重要的说,“禾筝离开之后,乐团里的人都说……不是我说的啊,是他们,”她顿了顿,“他们说禾筝为了给那个钢琴手凑医药费,专门去那些富商家里弹琴,一去就是一晚上。”
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分外清明了。
这话说出来,好像一点都不怕季平舟会介意禾筝过往那些肮脏的丑事,他也的确没把这可笑的传闻放在心上,“然后呢?医药费凑齐了吗?”
蒋颜狠狠咽了口水,却觉得嗓子眼都是卡住的。
这个男人的脾气未免也太好了。
听到这种话都半点不恼。
她开始考虑要说什么才合适,“没有吧,不然那个钢琴手也不会为了逃避化疗而自杀。”
季平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缩,“自杀?”
“是啊。”蒋颜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面,“听说是知道了禾筝那些事,不忍心让她再为了医疗费做那种活,留下遗书,就自杀了。”
“季先生,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抬了下眸。
他看到这个女人眼里莫大的恐慌和悲痛,“他是亲手用鞋带把自己勒死的。”
终于在季平舟脸上找到了点不那么淡漠的神色,蒋颜继续补充道:“但是他特别奇怪,死了以后竟然还把能捐的器官都给捐献了出去,想不通吧。”
有一捧冰封千年的雪在季平舟胸腔内慢慢融化,带着深入骨髓的痛,他不自然地闭了下眼睛,“你可以走了。”
蒋颜没听清,“啊?”
“你走吧,今天我们见面的事不要让禾筝知道。”
包厢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
确定人已经走了,季平舟才睁开眼睛,脸色过于平静,他想忍下来的,可手上还是发了力,随便拿起一只杯子,便朝墙上砸了过去,黑棕色的液体和碎片随着墙壁掉落。
出了包厢。
蒋颜将手机打开,页面还停留在刚才她搜索的词条。
季平舟是著名医师,又参与过许多纪录片的拍摄,输入他的名字,搜索引擎便有不少关于他的资料和信息弹出来,百科的妻子那栏,也清清楚楚写着方禾筝的名字。
什么男朋友?
她收起手机,轻轻冷笑,拿她当傻子耍呢。
刚到音乐大楼,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禾筝,她来这练琴,经常一练就是一天,有时候饭都忘记吃,今天是第一次中午就离开的。
“禾筝。”蒋颜远远地叫了她一声,连忙跑过来,“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禾筝神态淡淡,“想到了,就来了。”
她们站的这里阳光明媚,格外鲜亮,禾筝面对面看着蒋颜,一张清透的脸分外明晰。
蒋颜怔了下,用手指指着她的脸,“你这里怎么了,怎么肿起来了?”
像是指甲划上去的。
禾筝用头发遮掩了下,“没什么,不小心碰到的,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噢,没什么事,跟你打个招呼而已。”蒋颜表现的自然,“还有,下次来记得找我,我们可以一起练练当初乐团的曲目。”
“下次再说吧。”
那些曲子,她可一次都弹不来了。
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才华和天赋,那些东西,都在这段时间被她自己消磨干净了。
回到季家,季平舟果然不在,禾筝只当他是去医院了,能不见到他最好,不见到他,也就不会想到昨晚的事了。
拐过了玄关,裴简站在客厅的茶几边上小心摆弄着什么。
听见声音。
他收回手,心虚都写在脸上,“方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禾筝眼睛睁到一半。
昨晚她太累了,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只想去休息一下,眼下都带着疲惫的倦意,“我应该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你,声音小点就行了。”她抬步绕过去,正要往楼上走,余光却看见了裴简放在茶几上的礼盒,大概是香水或是钱包的小物件。
禾筝停了下,在他频繁闪烁的眸光里发现了他的意图。
一言不发走过去。
拿起那只装着礼物的盒子,看也不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禾筝又用脚踢了下垃圾桶的按钮,那只垃圾袋自动锁住,她懒倦着说:“告诉季平舟,礼物我已经收了,用不着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