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盛装的年轻男女笑得灿烂。
庄宴很轻地嗯了一声。
屋主姓孙,今年一百零六岁。她的女儿带着庄宴在屋里逛了一圈,一边看,一边抱怨。
“这房子也是当年的婚房,太旧了,现在简直没法用。瞧瞧,这些地方,人可以勉强走过去,但地砖都坏了,管家机器人很容易被卡住。”
“我爸去世二十来年,我又在别的星球工作,买了房子。一直让我妈搬过来,我好照顾。她现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连话都没法好好说了,还是不愿意搬。”
“请人也不放心,这屋子连智能监控都没有。这段时间她身体不舒服,我就得天天两头跑。”
庄宴是个安静地倾听者,在孙女士说累了的时候,就适时地点点头。
交流到最后,孙女士问:“所以你们的设计,做得怎么样了?”
“我们打算改造房子的结构,重新设计家具,让管家机器人和监控系统都能顺利安装运作。”
庄宴用光脑投射出模型,很耐心地讲解自己跟秦和瑜的构思。孙女士面带倦色,她一边看一边点头。
孙婆婆坐在躺椅上,皱纹密布的双手放在小腹上。她像一颗安静的枯树。
庄宴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
“嗯?”
“还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他说,“我觉得,婆婆不愿意跟您搬走,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间房子对她而言,有特殊意义。”
孙女士抬眼说:“是有特殊的意义。”
她望着窗前沉默到母亲和窗台上沉默的相框,眼圈微红。
“但我爸也过世很多年了,所有人都得往前走,就她一个留在原处。我是真的照顾不过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
离开之后,因为时间还早,庄宴回了一趟自己的家。
家里有定期打扫的痕迹,地板桌面都是干净的。但房间里空空荡荡,没半点生活气息。
母亲宁华璧近年来一直忙保密项目,出入一次都麻烦,于是干脆搬到工作单位去住。
哥哥庄晋倒没这么忙,他只是自从之前到事故之后,被冒牌货寒了心。所以宁愿在外面租房子,也不想回家看到混蛋弟弟。
庄宴在客厅坐下,低着头,忽然觉得有点孤独。
他是一个性格很温和,很少生气的人。但现在,庄宴想,如果以后还能找到那个扰乱自己人生的冒牌货。
他会用尽一切力气报复回去。
阳光逐渐暗淡下去,天边浮现出晚霞。秦和瑜的信息叮地弹出来——
“我忙完了!!!!”
从感叹号就能看出他心情有多轻快,庄宴忍不住笑了,低头回复。
“我也是,现在回来。”
天黑得很快。
锁好木门,院子铁栏边的灌木丛已然隐没在夜幕里。庄宴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之前,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一片更为浓重的阴影。
庄宴怔了片刻,握住光脑的报警键,慢慢地走过去。
借着屏幕的亮度,能看到一抹银光流转。修长苍白的手指张开又合拢,有一个男人在阴影处,把玩着细细的白金项链。
他身穿深蓝的制服,立领长靴,扣子严丝合缝地扣到喉结下方。见到庄宴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漠地抬眼,然后将项链收回手心。
居然是陈厄。
庄宴后颈有点冷,心情复杂。
陈厄伸长腿在花坛边坐着,没有要动的意思。他的眼窝偏深,不说话时,眼眸漆黑乖戾。
仿佛擅闯民宅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庄宴似的。
“我要走了。”庄宴说。
陈厄嗯了一声,站起来,顿时比庄宴高出一大截。alpha身上的酒味已经淡了些,但气势依然泠冽得像出鞘的刀锋。
“我载你。”
庄宴沉默半秒,回头指指自己的车:“我开车过来的。”
陈厄嗤地笑了:“那你设置一下自动驾驶,让它自己回去。会吗?不会我教你。”
“……”
后来还是上了陈厄的车。庄宴伸手拉安全带,觉得自己仿佛跟一只凶猛的野兽,关在了同一个笼子里。
陈厄锁好门,倒没启动发动机。在静默中,他伸手碰了碰庄宴的后颈。
那片地方已经被贴住了。庄宴瑟缩一下,感觉到膏药贴被慢慢地撕下来。陈厄指尖滚烫,戳着后颈脆弱的皮肤。
丹桂香气倾泻。
“陈厄,”庄宴说,“我这两天有一个马上要交的作业。”
陈厄嗯了一声,俯身凑过去解开安全带,把庄宴按在车窗边。
omega骨架细瘦,根本挣脱不开太过强硬的桎梏。前额贴着冰凉的车窗,后颈的热度越来越近,庄宴声音也开始抖。
“……这门课很重要,真的。”
这一次的接触很轻,比起临时标记,更像是亲吻落在皮肤上。
庄宴简直在发颤,几乎没力气撑住自己。
陈厄顿了一下,语调冷淡:“知道了。”
被放开之后,庄宴只好又重新系了一遍安全带。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紊乱的呼吸和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然后觉得有点丢脸。
因为陈厄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开车。
一路飞驰的街景和霓虹灯,跟五年以前,仿佛并没有什么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