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做得尤其漂亮,色香味俱全。
她早饿得狠了,不过也知道要等齐王先动箸,耐着性子等他优雅地执起玉箸,这便不再客气,紧跟着举箸,夹起一块水晶龙凤糕,送进嘴里。
桓煊佯装低头饮汤,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这猎户女,她只是自顾自吃着糕点,全然没有给他侍膳的意思,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这猎户女用膳谈不上什么仪态,万幸不难看,也不吧唧嘴,几乎听不到咀嚼的声音,只是吃得特别快。
鎏金小碟上三块水晶龙凤糕,一眨眼功夫就进了她的肚子。
真有那么好吃?桓煊疑惑,拈起一块糕咬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她吃得太香,连带着那块糕饼也似乎多了点平日没有的滋味。
他破天荒地连吃了两块糕才停箸,一抬眼,便看到那猎户女在瞅着他碟子里的糕。
他皱了皱眉:“还想吃?”
随随点点头。
桓煊今日心情不错,对侍膳的小内侍道:“让厨下再送一碟来。”
不一会儿,内侍捧了糕来,随随也不客气,当着他的面,将第二碟糕也吃干抹净。
接着她又在齐王殿下惊诧的眼神中,吃了一小碗荷叶粳米粥,一碗酥酪,一块小儿巴掌大的鹿肉,一碟夹花蒸饼,一个环饼,一碟鸡汤煨菘菜,一只烤鹅腿——平时她也很少吃那么多,实在是这几日消耗太大了,早上她练武,晚上武练她,如今可好,连白昼都躲不过,不多吃点谁能扛得了。
桓煊叹为观止,这么能吃的女子真是平生仅见。
住在太后宫中时,他常常和阮月微一起用膳,那时候他十一二岁,阮月微尚未及笄,吃饭简直像在数米,每道菜最多动一小筷。
他原以为女子的胃口就是这般小,直至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转念一想,习于劳作的女子与世家闺秀自不一样,也不足为怪,横竖肉都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也不必在意。
这顿晚膳吃得意外惬意。
桓煊优雅地抹了抹嘴角,让内侍撤了食案上茶床。
用膳讲究食不言,饮茶时不说点什么便显得无趣了。桓煊道:“平日作何消遣?”
随随道:“回禀殿下,民女就逛逛园子,偶尔去市坊。”
顿了顿道:“殿下,民女明日能去东市么?”
桓煊目光微微一闪:“明日我要去东宫,可以带你一程。”
随随微怔,随即道:“这不合规矩吧……”
她不想和齐王同车,且街巷中人多眼杂,恐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桓煊也不勉强:“那让福伯安排车马。”
他搁下茶杯:“你退下吧。”
随随行个礼便退了出去,回到自己院子,她才想起方才喝茶时,桓煊说明日要去东宫。
去东宫,八成会见到阮月微,这还是她成婚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桓煊今夜应该没心情再折腾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便听见墙外传来车马声,是桓煊打道回府了。
随随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
翌日,随随去西市上转了一圈,以买口脂为借口,去了趟常家脂粉铺。
铺子里仍旧人头攒动,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店主人将避子药交给她,神色肃然道:“大将军吩咐属下查的故太子薨逝一事,或许有些眉目了。”
随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攫住,寒意渗进肺腑,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嗓子眼里像是堵了块冰,有无数的疑问,一时却连话都说不出口。
当年桓烨自西北返京,她回到魏博,数着日子等他来河朔,谁知等来的却是他薨逝的消息。
死因未向天下言明,对外只称突发急症,但皇帝随后便秘密处死了贤妃母子,紧接着贤妃母族长平侯府牵涉进淮西节度使叛乱,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故太子之死和这些事之间的联系。
随随查到的证据全都指向贤妃母子下毒。东宫的一个侍膳内侍招供,自己是长平侯府多年前安插在东宫的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对储君下毒手。
他在七宝羹中下毒,当时的晋王、如今的太子桓熔也在,不过他只饮了半碗汤,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随随不信,她始终认为桓烨的死因没那么简单,皇帝迫不及待地发落宠妃母子,除了他们确有反心之外,还为了替真正的罪魁祸首遮掩。
但是她追查了三年多,始终查不到半点线索,东宫的脉案、药方,所有知情者的供述,一切证据都指向贵妃母子。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这么执意找一个真相,究竟是为了真相还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那个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一个转身就在天地间消失不见。
因此她才一定要做点什么。
直至今日。
她稳了稳心神,平静道:“有什么线索?”
店主人道:“回禀大将军,故太子暴薨时,尚药局的王老医正赶去救治,然而为时已晚,毒性已侵入腑脏血脉,便是扁鹊再世也难救。随后王老医官便告老辞官,回去含饴弄孙,一年前病故了。”
随随蹙了蹙眉,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王医官死的时候,那件事都过去两年多了,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灭口。
店主人接着道:“此事原与尚药局没什么干系,那王老医官年逾古稀,两年后病故也不足为奇。不过与另一件事放在一处看,就有些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