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景的手蜷了数下,刚刚听到“云雾绡”三字积攒在心头的阴霾随风而逝,忍不住抬手拂了拂,将何清肩上的落雪一一扫下,温声道:“外头冷,回去吧。”
月上东墙,高烛暖帐,外头玉尘随风展,屋内却是融融似春。何清打个呵欠,百无聊赖地伸了伸腿,招呼道:“尚琪,去换一壶热茶来吧,王爷一会若是来,也好驱一驱寒。”略略一想,又噤了声,翻身坐起来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
季绍景在书房不知道给谁写着信,一字一句斟酌,偶而还翻一翻书抄写两句,何清不大见他有如此认真的时刻,上前低低唤了声,便识趣地坐在暖榻上等着。
书房的摆设因为年节将至换了许多,连桌上笔架摆设一应都换了新的,何清往墙上打量一眼,发现正对书桌挂着的那幅字已经摘下,换上一副同样不知出自谁手的睡莲图,画的潦草,简直对不住它挂的好位置。
季绍景总算搁笔,将书信一一用火漆封好,叫了何清两声都不见回应,顺着他直愣愣地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盯着的是墙上的画。
那是他赶时间随手涂抹之作,因觉得丢人,连印章都未盖,季绍景故意弄出一声大的动静,引得何清不解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你喜欢这幅画?”
何清诚实地摇摇头:“不喜欢,还不如先前那幅字。”
无心之言,歪打正着撞在季绍景回忆深处,季绍景笑了笑,拿起手中的信边走边道:“那幅字不能再挂了,挂上那字是本王少不更事时做下的决定,如今决定在现实中过,才将它替下来,换一幅新的提点自己。”
何清听得云里雾里,但看他神情半点不带玩笑之意,还灼灼地凝着自己看,只好装作明白地点点头,答道:“是是,换幅新的是好事,正对上辞旧迎新的说法。”
门扉轻响,尚武不知何时闪身进了来,快步走过书架屏风,朝何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爷,属下已抽调三人,俱是可靠,随时听候差遣。”
“只需一次,将信送到便好,辛苦。”季绍景将手中握了许久的东西递过去,目送尚武闪身而出。
——若真如顾至诚所言,朝中因三皇子而起废立之声,那晋阳的天要翻起多少诡谲云涌。
季绍景阖眸,耳边恍若闪过彼时所听所见,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好半响,将脑海中翻腾的思绪摁了摁,才伸手将何清牵起来道:“走吧,回房。”
就像没人知道十四年的初雪今天才来,自然也没人知道,季绍景的雪夜书信,会给未来带去多少波澜。
第33章 三十三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年节气氛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将这喜悦浇个精光。
天降异象,临州霜雪连日不歇,冰棱冻雨,压得许多本不结实的屋舍轰然倾塌,穷苦之人日夜无容身之所,一时间路有冻死骨,伤亡枕籍。
灾情传回京城,陵帝隔日便下昭赈济灾民,然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无视百姓疾苦,克扣抚恤钱款,致使许多无辜百姓流离转徙,更有灾民涌入京畿,为果腹乞讨行窃,引发骚乱纷纷。
时东威使者尚未回国,晋阳有官员大发国难财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使团当中,陵帝勃然而怒,决心整顿吏治贪腐,命吏、户二部侍郎,亲入临州,彻查此事。
何清听着尚琪不紧不慢的话头,恨不得掰开他的嘴让他把所有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你快点说,临州现在怎么样了,开仓放粮、接纳灾民的事还继续吗?不对不对,皇上那么生气,那些坏官准是不敢再贪了,那你知不知道城南何家,家中的人还在不在?那些旧的宅子,可还能经得住雨雪的打击?”
他急的简直要跳起来,临州是他的故乡,就算再也没人值得留恋,毕竟是生他养他十七年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两个一半血缘相同的弟弟在那里。
尚琪看着他急,自己也焦躁起来,可锦州离得远,临州的状况他也才知道一星半点,眼下何清问的这么具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尚琪绞尽脑汁,也没从脑海里那点情报沫子里找到半点有关\'何家\'的消息,只好道:“没...没有了,再多的奴才也不知道了。”
“那谁知道,你这些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何清问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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