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湮少时从来都是清正端方的模样,卫韫玉不敢喊他,便唤了祁陨一道帮忙。
两人在宫里偷偷酿的梅子酒,被藏在冷宫的好几棵树下。课业结束,卫韫玉便回悄悄跑到了冷宫,寻祁陨挖出坛酒来偷偷喝,第二日再来上课。
梅子酒并不醉人,可卫韫玉有个毛病,稍一喝酒便要红脸,因此每回偷喝后,都要在冷宫里吹好久的风才能回去。
那时祁陨喝酒并不红脸,却也陪她立在冷宫的寒风里。
卫韫玉五年前和祁陨在西北对饮一场,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后,每每忆起祁陨,心中情绪都十分复杂,许是怀念当时年少情谊,她在梅林的树下埋了坛梅子酒。
梅林里有间小屋,卫韫玉取出埋酒时扔在屋里的物件,将那坛梅子酒挖了出来。
祁陨在树下燃起篝火,取出屋里的木架子搭在火上。
他接过卫韫玉挖出的那坛子酒,将其放在火上闻着。
“冬日天寒,你喝不得凉的。还是温一温的好。”他缓声道
卫韫玉看着他将那酒坛放在火上,笑了声道:“我埋这坛酒时,想着此生大抵是没有机会能和殿下共饮梅子酒了,未曾料到,兜兜转转,您还是喝到了。”
是啊,兜兜转转,还是喝到了。
正如她,兜兜转转终于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祁陨将火烧的不小,火光映的他眉眼染上暖色,卫韫玉托腮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
得天独厚的容色,总是格外耀眼的,祁陨便是做着烧火温酒的火,都让人瞧出落拓江湖气的潇洒。
“殿下生得真是好看。”卫韫玉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
祁陨闻言手上动作一滞,耳垂微微泛起红意,他喃喃道:“还未喝酒,怎的就醉了。”
卫韫玉笑,回道:“这可不是醉话,殿下确实生得好看。”
祁陨抿唇,抬眸紧锁着她眼睛,问道:“那,是有多好看呢?在你见过的男子中,我算是第几位好看的?”
这话问的大胆,卫韫玉却没察觉问这话时,祁陨握着木材的那只手因为紧张,攥得指节都泛起了红。
她笑容愈加的大,迎上祁陨视线,同他道:“多好看啊?自然是顶顶好看的,在我见过的男子中,殿下是最好看的。”
这话倒也不假,卫韫玉确实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生得比祁陨的容貌还要出色的男子。
祁陨耳垂愈加的红,为了遮掩,他赶忙递给卫韫玉一杯将将温好的酒,自己也随即另倒了一盏,匆匆入口。
喝的太急,竟呛了起来。
忍得脸庞通红,才压下咳意。
卫韫玉也许久未曾饮过梅子酒,她瞧着祁陨呛着的模样,笑意明艳,眸光带着揶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祁陨不过只喝了那一杯酒,待他缓过劲儿时,却发现卫韫玉已经将那坛梅子酒喝去了大半。
大半酒入喉,纵是再好的酒量也难免晕了几分。
卫韫玉将酒坛子扔回给祁陨,靠在梅花树干上,眼眸朦胧。
祁陨接过酒坛子,抬眸看她,直觉眼前的姑娘,比这梅子酒还要醉人。
他看了卫韫玉许久后,卫韫玉带着醉意的嗓音问他:“殿下预备何时回京?”
一句话唤的祁陨从眼前醉眼朦胧的佳人脸上回神,他清了清嗓子,却觉喉间仍旧泛着痒意。
他凝眸思量,片刻后,回道:“上元节后。”
“上元节后?那便是要在金陵城呆到正月十五之后了?”卫韫玉问他。
祁陨颔首道:“是。”
还有半月,卫韫玉想到祁陨的旧伤,以为祁陨是想要在此养伤一段时日,再动身入京,也便没有多问。
她不知道,祁陨之所以想要在上元节后动身,并非是因为旧伤的缘故。
祁陨指尖抚过卫韫玉握过的酒坛,心里藏了数年的话,想一一告诉她。
可他又不想如此突然而莽撞的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情意。
上元节,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正是最好时节。
十年前的祁陨,在那一年的上元夜离京,十年后的他,也想在这一夜,告诉她,自己这十年来汹涌不止的情谊。
“金陵正月十五灯火迤逦,既是要上元节之后回京,自然是要逛一逛金陵灯会的,殿下可要一同前去?”卫韫玉嗓音带着酒意。
金陵灯会,卫韫玉自是想去的,可自己一个人前去,未免太过寂寥,倒不如邀祁陨一道。
她话音刚落,祁陨几乎马上便应道:“好。我到时一定去。”
这应话的速度快的卫韫玉都掀开眼帘纳闷的瞥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祁陨比自己还想去逛灯会。
祁陨性子寡淡,喜静厌闹,从来便不是个爱逛灯会的人,他想去,不过是因为卫韫玉罢了。
卫韫玉喜欢热闹烟火,喜欢美景,喜欢红梅,喜欢梅子酒。
于是,祁陨纵使性子寡淡安静,也愿意陪她赏繁华喧闹;纵使畏寒惧冷旧伤在身,也想要同她一道走着碎雪途中;纵使自五岁时见那场蔓延满地的鲜血之后,厌红色入骨,却因十三岁那年她一袭红衣裙衫,从此每见红色再无噩梦,只有卫韫玉明媚笑颜。
祁陨眸光瞧着枝头红梅凌霜雪而放,瞧着卫韫玉在梅花树下醉眼朦胧。
恍惚想起自己最初喜欢梅花,是在十三岁时那年,卫韫玉裙摆处的红梅,后来世间寒梅再盛,皆不及年少那一眼红色裙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