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陨醒来的那瞬眉眼间是带着冷厉的,待瞧见眼前人模样,眉目中冷意片刻便消散在他眼尾笑意中。
卫韫玉甫一上马车,祁陨的视线在匆匆打量了她后,便落在了她手腕处。
果然,那手串还在她手腕上。
皓腕凝霜雪,金丝缠腕上,衬得那一截白玉愈加如皓月般漂亮。
说起来,也是祁陨昨夜使了心机,在见到卫韫玉脱去手串将其扔在桌案上后,他再一次给她系上时,便扣了个死结。
因此,卫韫玉今晨起来想要解下手串时,却发现怎么也解不开来。
那手串是金丝线所制,卫韫玉便是扯都是扯不断的。
祁陨盘算得逞,眸光在卫韫玉手腕上打量,唇畔微勾。
卫韫玉察觉他视线,垂下衣袖将手串遮下。赌气道:“待回了京城,我便要寻个首饰铺子剪了这金线。”
倒是狠心,他一根根缠成,她张口便是要将其剪断。祁陨嘟囔道:“你倒是会糟践人心意。”
这话出口,卫韫玉下意识抚了抚腕上那枚骰子,未再开口说什么戳祁陨心窝子的话。
只是清咳了声,提着食盒放在他跟前,边打开食盒边道:“你旧伤未愈,怎么能不按时用膳。”
十七备的早膳,是两碗豆汁,几个素馅包子。
因为祁陨仍在调养身体,因此饮食方面,都是尽量做的清淡。
卫韫玉一打开食盒低眸便瞧见两碗豆汁,愣了愣,问道:“十七不知道你不吃豆汁?”
小时候卫韫玉喜欢喝豆汁,卫家连送进宫里随侍在她身边的婢女都特意挑了个擅做豆汁的,旁人学骑射都带着水壶装些糖水,独卫韫玉要装一壶豆汁。
那时候祁陨每每问道这味道都要蹙眉,卫韫玉让他尝一尝,祁陨勉强喝了口,从此再也不肯喝半口豆汁。
祁陨瞧着食盒里的豆汁,耳垂红了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后来能喝了。”
被囚禁在朔州城小院那五年,祁陨尝试了记忆里所有卫韫玉喜爱的,其中也包括从前不喜的豆汁。
卫韫玉不曾多想,将一碗豆汁递给祁陨,不经意瞧见他泛红的耳垂。
“咦,能喝豆汁便能喝豆汁,你耳朵红什么?”她纳闷问道。
这话一问出口,祁陨耳朵爆红,忙夺过卫韫玉递来的那碗豆汁一饮而尽,喝完便冲马车外喊:“十七,去码头,走了。”
外头一直候着的十七闻声当即驾马车动身。
倒是卫韫玉,瞧着食盒里自己还未来得及喝的豆汁,懵住了。
“哎,祁陨,我还没喝呢,你让走什么走!”马车开始摇晃,卫韫玉护着食盒里那碗豆汁,冲祁陨道。
她话还未落,祁陨便拿起她手边这碗豆汁,送到她唇畔,声音慌乱道:“你快喝快喝,不许再说话了。”
卫韫玉咬着汤碗的边沿,一口口咽下豆汁,祁陨往她口中灌着,不知轻重,些许汁水顺着她唇畔溢出,淌到祁陨指腹和虎口处,卫韫玉刚将碗中豆汁喝完,祁陨瞧着手上白色汁水,好似被烫到般,忙将汤碗放到食盒里。
瞧着他这奇怪行径,卫韫玉暗道了句怪,懒得和他计较。
马车从金陵城的小院里,驶向运河码头,车内的一男一女,一个红着耳垂靠在车壁上不敢瞧身边人,一个气呼呼扭头懒得理人。
……
就在卫韫玉和祁陨两人往码头赶去时,一只昨夜从金陵酒楼飞出的鹰,也到了长安帝京。
这鹰是祁湮驯养,一批十余只鹰,只养成了这一只,留在金陵城中。
卫韫玉死时,卫老太君之所以那样斩钉截铁的怀疑祁湮,便是因为这只鹰。
这鹰是皇室所驯养,用作监视朝臣,历代皆只有皇帝和储君能养,因其野性过大,屡次伤人,甚至闹出过将朝臣啄目的例子,先帝刚一继位便将其圈养废用,不再用作监视朝臣。
卫老太君年轻时曾经亲眼见过这鹰啄了一朝中臣子的双目,因此对这鹰记忆犹新。
她已经近三十年未曾再见过这鹰了,却在五年前的那一日,突然发觉自己孙女身边始终盘旋着只鹰,赫然便是三十年前啄朝臣双目的那鹰的模样。
原本卫老太君并未怀疑是祁湮,她以为是先帝对卫韫玉起了疑心。
谁知,那日先帝宣她入宫,将几名暗卫送与了她,要她务必安插在孙女身边。
先帝并未明说缘由,只是告诉她,是为了卫韫玉的安全考虑。
至此,卫老太君方才明白,是祁湮养了那鹰,用来监视卫韫玉。
他对卫韫玉的防备,从那时起便已是可怕。
因着这事,卫老太君对祁湮始终心有芥蒂。
若不是卫韫玉恢复女身后回到京城,身边没有了那只鹰,卫老太君便是死,也不肯让孙女入宫的。
她原想着,为帝者难免多疑,好在孙女无事,祁湮也消了疑心,没有再用那鹰监视她,见孙女执意入宫,不忍她失望,未曾提及这事,也不曾阻拦她入宫。
却没想到,到头来,孙女还是死在了深宫之内,帝王手中。
当初卫韫玉恢复女身回宫,陈阙主政东南,这只鹰,被祁湮留在了金陵,继续监视陈阙。
不过陈阙暗卫出身,行事分外谨慎,此前从未露出丝毫马脚。
只是,祁陨和卫韫玉此番来到金陵,陈阙的行踪,才被那鹰发觉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