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玉的箭术,她心中有数,祁湮自然也知晓。
从无虚发,她这一箭摆明了是要他性命。
而今他心口中箭,仅是拖日子,卫韫玉就能熬死他。
这些,卫韫玉心里清楚,祁湮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他握着心口箭矢,咬牙将箭矢折断拔出。
血水喷涌,他眼眸血红如厉鬼。
“卫韫玉,你不该回来的。”他掌心握着那折断的箭矢,凝望宫墙下卫韫玉的眸光万般复杂。
她该死在封后之日,永远不再醒来,只活在他记忆中熠熠生辉,那样,他大概会在心中念着她一辈子,或愧疚或怀念,纵使再也不会宣之于口,可她仍是他此生除却帝位江山之外,唯一眷恋。
可她活着,活着回来了,她与他势不两立,她背叛了他,她永远站在了他对立面。
于此刻的祁湮而言,这远比她死在他眼前,更令他痛苦百倍。
他在这瞬息间一遍遍掠过她眉眼,看着她眼眸寒冷,看着她望向自己如淬冷箭的恨意,看着记忆里永远笑眼温柔望向自己的卫国公府嫡长女彻底走远。
唇畔微颤,声音却异常坚定道:“不必迟疑,动手。”
卫韫玉眸色震惊,祁湮真是疯了,他纵使死,纵使让国朝后继无人,纵使身背无数骂名,他都要他们死。
陪葬也好,不甘也罢,总之他不能容忍他们活下来。
哪怕只是在这人世间喘息片刻。
卫韫玉来不及深思,当即吩咐身边跟着的暗卫道:“快,你们将宋首辅带走,我同余下暗卫护卫殿下。一南一北分开走,在长安城以东回合。”
话落,一手将祁陨拉到自己身后。
暗卫兵分两道,一直随卫韫玉身边护卫的暗卫将宋首辅带在马上,往北面去。
而卫韫玉和祁陨身边护卫的暗卫则勒马扭头向南而去。
两队人马分开,也分散了城墙之上的乱箭。
可是即便分散了箭矢,分别落在他们身旁的箭矢,仍旧如雨水般密集。
卫韫玉将祁陨拉上马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他身上不对劲。
冷的厉害,寒如冰窖。
卫韫玉眉眼紧拧,一时未曾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祁陨勉强冲她笑了笑,试着握了握她手腕,想要让她不要担心,低声道:“无碍,小心箭矢。”
当务之急是躲避周边箭矢,卫韫玉也无暇分心。
她只能紧攥缰绳,不断疾奔,在她身后的祁陨,硬撑着提剑挡下一只只乱箭。
短短的百米宫墙,两人身边护卫的暗卫,一个个倒下。
终于行至宫墙最外处时,暗卫已倒了大半。
卫韫玉匆匆回首,只见来路满是血尸,可她没有时间哀伤,只是满目恨意,望了眼宫墙之上,冷血残忍的帝王,而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墙之外。
宫门上的祁湮,紧捂着心口血洞,眼睁睁看着祁陨和卫韫玉渐渐远去。
祁湮看到祁陨苍白虚弱却仍硬撑着握剑为身前的卫韫玉挡下一只只乱箭,看到某一只冷箭在即将触到卫韫玉衣角时,被祁陨赤手接下。他掌心鲜血淋漓,她衣裙不染脏污。
“呵……”他冷笑出声,既笑祁陨明明身重毒箭命不久矣,却仍可笑的想要护着卫韫玉。又笑自己,机关算尽到如今,得而又失了不知多少。
一身红衣的卫韫玉渐渐消失于祁湮眼前,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分不清今夕何夕,辨不清眼前事物,脱力倒在宫门上。
他一倒下,宫墙之上的人马个个乱了手脚。
“快!宣太医!”
倒下去的祁湮被暗卫扛起,往御殿而去,脚程极快的暗卫飞奔往太医院召太医。
皇帝中箭倒下的消息,很快传遍宫城。
太医前脚刚进御殿,后脚崔太后和崔皇后便赶了过来。
大半夜被惊醒赶来的崔太后神色满是慌乱,倒是一旁年纪轻些的皇后,更为沉静。
“皇帝这是怎么了?”崔太后紧攥着身旁侄女的手,瞧着眼前龙榻上双目紧阖心口血色蔓延的祁湮,话音带颤。
她怕了。她怕祁湮出事,怕这个养子身死。
纵使不过是个母子名头,她未曾教养过祁湮一天,可单是这个名头在,祁湮只有还在乎他为帝的名声,便不会明面上对她如何。
可祁湮若是死了呢?
先帝临终前杀净了皇子,仅剩下长子与幼子。长子即位,幼子流放,祁湮登基后又下旨凌迟祁陨。而今祁湮一死,恐怕先帝一脉便要彻底断了。
到那时,她一个先帝朝的皇后,如何在这宫中稳坐太后。
况且,先帝登基仰仗的崔太后的父亲,可当年那位崔老太爷一死,崔太后的长兄继承家业后,被皇室豢养的鹰误杀。再之后,纵使崔家依然势大,可不过是仰仗崔太后父兄的余威罢了。
此后的崔家,再无能臣。
仰赖门阀之势把持朝政,当家的却是崔太后那纨绔的弟弟。
之后贪墨军饷延误战机,这种种不着调的事,崔家如今主事的都干的出来。
崔太后纵使被宫中繁华迷了眼,却也明白,今时今日的崔家,远非昔年父兄在时那般。
她心中早已有数,知晓祁湮日后定会清理门阀,崔家逃不脱,可她毕竟是祁湮名义上的母亲,只要祁湮还是皇帝,自己便一日是太后,如今崔氏女又入宫为后,纵使前朝势力被祁湮拔除,可崔家在后宫的势力,仍能为家族子嗣荫蔽,来日便是落败,也不至于如何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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