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陨……祁陨……”
营帐的帘幕被人自外掀开背着药箱的军医和一位神色匆匆的郎中一道疾奔入内。
这位神色匆匆的郎中,便是此前去往漠北的神医。
他先军医一步到了祁陨两人跟前,卫韫玉认出这郎中便是此前在西北为祁陨治好了腿疾的神医。
“神医,快,快救救祁陨,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她面上泪痕交错,焦灼求道。
那神医抬手为祁陨诊脉,神色愈加凝重。
祁陨脉象极弱,奄奄一息,神医喂了他一粒药丸,开口道:“殿下外伤无碍,只是这毒,好生凶险。这毒是宫中秘药,我虽能配出,却需要一味雪莲,雪莲远在天山,一时不可得,况且,配这解药,需得四五日方能得,可殿下身体极弱,我喂了他生息丸勉强吊着他的命,却至多只能助他扛到明日。明日若无解药,殿下必死无疑。”这神医开口道。
卫韫玉跌坐在榻旁,愣愣望向没了意识昏过去的祁陨。
她掌心紧攥,心口如窒。
明明她已经报了仇的,明明祁湮心口中箭,性命难保,她该畅快的啊,可为什么她此刻这般难受啊。
因为祁陨,她不舍得他死。
可为什么不舍得呢?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幼时情谊吗?
不是的。
那是因为他的死,有些许缘故,是为了护她安好吗?
也不是的。卫韫玉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手上早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不是没有人因她而死,可她从未如此刻这般痛苦过。
更没有哪一刻,这样盼着一个人平安活着。
至多此刻,望着生死难料的祁陨,卫韫玉终于意识到,他于自己而言,究竟有多么不同。
也终于明白,她心里是有他的。
或许是那日白雪梅林,他同她对饮梅子酒,笑眼温柔。
或许是西北边城,他一身血色自客栈走出,满目坚毅。
又或许是赣江水岸,他撑着重伤之躯,为她挡下一箭,同她说,他只是不想她疼。
也可能是方才那一瞬,他同她说“别怕”。
分不清是哪一刻哪一时,他就这样走进了她心里。
如润物细雨绵绵无声,待惊觉之时,早已入骨。
卫韫玉清楚意识到,她想要祁陨好好活着。
帐外响起通传声,守在外头的暗卫掀帘入内,禀告道:“卫世子,宫里遣使前来,说是受宫中陛下之命求见世子您。”
暗卫话落,卫韫玉低首将脸上泪水抹去,方才起身。
“劳烦神医看顾祁陨,我去去就来。”她话落抬步出帐。
军帐外候着的是祁湮身边的一个暗卫,只比程劲晚一年到祁湮身边,也是他的亲信之一。
“娘娘安好……”他先是恭敬唤了声,随即才接着要道明来意。
可这声娘娘一出,卫韫玉心头厌色便涌起。
她抬手打断,径直问道:“别废话,解药呢?”
“禀娘娘,陛下吩咐,请您带着您手中的解药亲自入宫一趟取宫中解药。”暗卫回话道。
卫韫玉抿唇未语,回首望向帐内,那里躺着的是中毒昏迷生死不知的祁陨。
她掌心紧攥,咬牙回道:“好。我同你去。稍等。”
话落,她先回身重又到了帐内。
卫韫玉当然想要祁湮死的彻底,毫无活着的可能。可她如何舍得祁陨死,她想救他,想他好好活着。
她一回到帐内,陈瑛先迎了上来。
“世子,宫里说了什么?”陈瑛问道。
卫韫玉合了合眼眸,沉声道:“我入宫一趟,去取解药,殿下身中毒箭,军中还需仰赖陈将军你多费心,天亮之前我若未曾回来,便动兵攻城。”
陈瑛闻言愣了愣,有些忧心卫韫玉入宫的安危,想开口劝她,犹豫几瞬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好,世子放心。”
交代了陈瑛后,卫韫玉侧眸望了眼榻上昏迷的祁陨,方才抬步离开。
候在帐外的暗卫见她出来,迎了上来,恭敬道:“军帐外备了马车,娘娘请。”
“唤我卫世子即可,你口中的娘娘,早就死了。”卫韫玉冷声道。
她并未上马车,而是自己打马入宫。
自京城外往皇宫内苑疾驰,沿途的景象在月色下朦胧模糊,卫韫玉眉眼冷厉,在月色更加萧瑟。
今夜宫门大开,宫墙外还散落着此前的乱箭,卫韫玉将马匹拴在宫门外的石柱旁,抿唇踏入宫城。
寒夜里的冷风自大开的宫门掠过,抚起她鬓边碎发,卫韫玉足下踩着淬了剧毒的箭矢,眉眼泛着冷意往御殿而去。
御殿殿门紧闭,守在殿外的是祁湮的亲信程劲。
“娘娘进去吧,陛下等了您许久。”程劲躬身示意道。
卫韫玉沿着玉石阶而上,抬手推开紧闭的殿门。
上一次到访皇宫御殿,她还是个魂魄。一晃至今,再来此地,宫中一切皆无变化,依旧是那般不堪的样子。
龙榻之上的帝王倚靠在软枕上,衣冠板正身上丝毫不见狼狈,除却面色苍白唇瓣无色外,几乎难以窥见颓态。
若不是卫韫玉清楚自己那一箭射在他心口,只怕还会以为他真无性命之忧。
卫韫玉不明白,正因为祁湮性命垂危,才会特意理了仪容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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