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第二天从池塘里浮了上来。肚子胀成鼓。
村长带人捞上来,放到抬瞎子娘的那块门板上,放在太阳底下。水顺着门板往下滴。
二狗子已经跑了,家里的墙和炕都被砸塌了,地下掉了几枚硬币。
镇上的派出所带了县城的一个警察,在池塘周围拉了一圈黄绳,拍了脚印,问了几个村人,作了笔录,又到郎中家看了看,最后结案。
二狗子家被贴了封条,疑犯在逃。
村长问惠圆那些鸭子怎么办?
惠圆只哭,村长派了个人帮看着,鸭蛋卖的钱他帮收着。
惠圆把郎中给自己用来盛衣服的檀木柜子倒出来,把郎中的烟盒都收了进去。
放年假前,她托村长把那几十只鸭/子出手了。
养父和郎中的钱都留给了惠圆。养父不在时,郎中还在,所以是郎中作了主。郎中不在时,是他提前写好了遗嘱,盖了戳,把积蓄都存在了惠圆的名下。
惠圆想找到二狗子,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她没把握,也没方向,更不知从何下手,能空出的时间少之又少。虽然经济不担忧,但她尽量不去动遗产。要动,也得等到明白了才能动。
她听说到本乡有个老乡会,来打工的都会在那聚集。这话还是通过那位送鸭蛋来的同学的父亲得知的。他父亲也通过这个老乡会找过活干。
惠圆去了。东拐西拐地,没找到同学父亲说的地方。城中村大多一样,又乱又杂。每走过几家,都会有堆垃圾,有个臭水沟弯弯曲曲地绕来绕去,最后流向哪里,惠圆也搞不清。同学父亲跟她说,看见门口有几个人打牌,停辆三轮车,就是了。惠圆见过好几堆打牌的,只是没停三轮车。她单枪匹马的,不敢太冒失。
城中村的房屋都很矮,有的窗户开得又小又窄,过道和臭水沟并行,小商店还在用灯泡,上面糊满了苍蝇屎。
走几步就会看见一个美发屋,见惠圆走过,总有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走出来盯她几眼。惠圆在路边捡了块砖头,放进书包里。
一个废品回收站熏得惠圆恶心,她没法继续再呆了,想找公交站回学校。二狗子就是这会子出现的,晃荡晃荡的,惠圆竟一眼认出了他。他那滑不溜秋的身板始终不正,像泥鳅,惠圆对他的体征过目不忘。她上去一把揪住了他,二狗子吓了一大跳。惠圆觉得像捏到了一条鱼骨头。
二狗子嘴里正咬着一个烧饼。鼻孔黑黑的,像吸了黑棉絮。他一边吃一边呜咽,你们都祸害我,都不是好人,都冤枉我。惠圆问他,二狗子,你为什么要杀郎中?二狗子突然挣脱,跳着脚说,谁是二狗子?我没杀人!说罢,朝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跑,惠圆追在他后面,追了几步,明显二狗子跑得快,惠圆把鞋脱下来使劲朝他扔去。
二狗子又逃脱了。在惠圆眼皮底下。他穿双军工福利社卖的那种绿胶皮鞋,绿军装。
惠圆把鞋捡回来,穿上。她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应该跟着二狗子,找到他的窝。现在打草惊蛇了,不知道这混蛋是不是住在这里。
惠圆把这片标了下来。她在车上坐着,走了两站,突然二狗子又冒着狗头出现了,惠圆喊停车,公交没到站停不了,她想扒窗户,几个热心的人拉住了她,以为她要轻生。惠圆只得从窗户里往外看,二狗子闪进一条胡同又不见了。
司机在紧急车道刹住车,把惠圆训一顿,因为她不顾危险把头伸出了窗外,这是引颈自杀的行为。惠圆满脸通红地一个劲地道歉。最后,她让司机开了车门,下去。
二狗子的区域扩大了,也就是说这片他也熟悉,也来,看他的样子刚才不是迷路。迷路的人不会穿胡同走小路。惠圆找了东西南北两条路的路牌,分别记下了路名。
晚上回到宿舍,她借同学的电脑在网上地图里找线索。看她这天标注的两个地方附近都有哪些是二狗子可以赖以生存的门路。
这些地方有几家工厂,几个加油站,几个废品收购站,小食店若干,还有其它的不计其数。惠圆总结了一下,凭她对二狗子的了解,此人懒,且馋,他穿的衣服不像是加油站的,先排除了加油站,小食店之类的工作辛苦,二狗子不会干,干也不长久,工厂人多好偷懒。应该是工厂。
同学的父亲也曾说,其它活不好找,只有工厂最缺人。
那么这几个工厂,二狗子又会在哪一个?惠圆苦苦思索着。
制衣厂?应该女工多。机械厂?要求有技术。造船厂?食品厂?还是五金工具?另外还有个冷藏加工。
穿胶鞋,比较邋遢,惠圆觉得可能性最大是五金工具,或者冷藏厂。
惠圆先看了看这两家工厂有没有招工。结果都在招,要求是男性:18-50岁。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其它不限。
惠圆第二天白天给这两家工厂分别打了个电话,说她有个亲戚,马上要从外地来,想在工厂找个活干,托她先给看看环境,谈谈待遇什么的。工厂人挺好说话的,让惠圆有空可以去看看。惠圆约了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