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舜钦是一番好意,乔景心下感激,可是辛九山既然将这差事儿交给了她,她便不好再假手于人。
“多谢你,可是不行,这一趟我得亲自跑。”她笑眯眯地拒绝,“再说了,就你下棋的时候那个臭脾气,万一和清乐师父吵起来了可怎么办?”
裴舜钦知道乔景一旦做好决定,再怎么说也说不动。他拿她没办法,随手拿过靠在门边的一把雨伞往她手里一塞,揶揄道:“那你就拿着这个,走不动的时候还能当个拐杖。”
乔景又好气又好笑。
她虽然体力不好,怎么也不至于虚弱到这个地步吧。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等以后老了用吧。”她把雨伞往裴舜钦怀里一推,赶忙走了。
不想乔景运气就是那样差,她出门的时候天气还甚好,等走到一半,天上飘过来一片灰云,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乔景暗叫不妙,一边祈祷这片雨云赶紧飘过去,一边加快脚步往山上赶。雨越下越大,她淋得遭不住,只好暂且跑到林子里躲一躲。
山上林木茂密,一下雨便起大雾,天色迅速地暗下来,上山下山的路四六分,乔景又冷又怕,一时间进退两难。
深秋天气本就寒凉,乔景衣裳湿透,更是冻得牙齿打颤。她一摸行李,眼见随身带着的东西已被淋得潮湿,当即将两卷经书塞进了怀里护好。
大雨滂沱,继续躲着只会越来越糟,乔景沉心整理了一下思绪,觉着这一场雨横竖是躲不开了,便干脆也不想法遮雨,只是抱着双臂保证怀里的经卷不会被淋湿,冲进了雨帘拾级而上。
雨势忽大忽小,乔景走到后来已经无暇去想走过了多少路,只是疲倦地盯着前面几级逼仄的青石台阶,硬拖着一步跟着一步往上走。
不过是傍晚时分,天就黑得像是深夜,一条路长得走不到尽头,乔景支撑不住一时闪神,脚一软跪在地上,登时眼冒金星。
乔景脑袋晕得顾不上膝盖上的痛,她想站起来,但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就那样在雨里淋着,打算等喘口气再赶路。
“乔景……”
乔景模糊从嘈杂的雨声里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她强撑着凝神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都被淋傻了。她自嘲地想。
“乔景!”
又是一声。
这一声比刚才分明得多,焦急得多。
好像是裴舜钦的声音,乔景迷迷蒙蒙地想着,还没想清楚,头上的雨势顿时就小了九成。
“乔景!”
裴舜钦的声音明白无误地就响在耳边,乔景无力地侧头望向身旁熟悉的衣角,心里的一根弦骤然松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一边软倒。
“小心!”裴舜钦低呼着接过了她。
乔景靠着裴舜钦,有气无力地低低喘气,裴舜钦抹去她脸上的水珠,反手挨了下她额头,脸色一下变了。
“老天爷,你怎么成这样了。”
难得见裴舜钦着急,乔景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然扬唇笑了一下。
“都怪你,说什么拿雨伞当拐杖,不然天也不会下雨。”
“怪我怪我。”裴舜钦也不与她分辨,抱过她就往山上跑。
天黑黑的,乔景依稀能看到在漆黑的夜幕里晶莹落下的雨,她的脸在裴舜钦怀里蹭来蹭去,一片湿意氤氲。
裴舜钦走得很急,她听他心砰砰跳得激烈,便说:“你心跳得好快。”
裴舜钦脚步一顿。
“你别说话了。”他低头轻轻蹭了下她的脸,好像是想让她乖一点。
裴舜钦呼吸的热气落在乔景额头,乔景一凛,忽然意识到全身好像都很疼。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我疼。”她哭着说,眼泪不可抑止地汹涌落下。
裴舜钦一言不发地抱紧她,脚步更快了。
乔景仰头,只能看见裴舜钦紧绷的下颌,他抿着嘴角,看着不是很高兴,乔景有点害怕,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裴舜钦不看她,只是眼睛看着前方的台阶一心赶路。
他为什么不看我?
乔景失落想着,觉得脑袋重得像灌了铅。
雨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漫天漫地的雨,路旁的土已被冲出了一条条细小的沟壑,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淌,声响竟似溪流。
“你不看我……,”乔景觉着周遭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呜咽,断断续续地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你讨厌我,我也要跑,我……我再也不要……”
她手落下来碰到怀里隆起的东西,反应了会儿是辛九山交给她的经卷,便惊叫道:“书!书要被淋湿了!”
“别管书了!”裴舜钦不耐烦地朝她大吼,吼得她全身的力气像一下被人抽走了。
“别管书了……”
裴舜钦像抱歉刚才的失控一般,又轻声向她说了一遍,乔景怔怔看着裴舜钦的脸,觉得隐约可以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些叫做心痛的东西。
她软绵绵地缩回手,意识像河上飘着的小船随着水流越荡越远,最后荡到了连她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