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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完展遥回房间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宁桐青跑去厨房把所有的碗都给洗了,可惜洗到一半时手机响了,他一手都是泡泡,手一滑,手机屏幕直接摔成了一幅抽象画。
电话是简衡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他就开门见山:“我想了想,还是请你替我问问章阿姨,愿不愿意抽空一周来我家做一到两顿饭?”
宁桐青把手在裤子上擦干,拧上笼头,一边答:“行,要不我把她电话给你,你自己联系她吧。”
“也可以。谢了。”
“等下挂了电话我就给你号码。”
“不着急。还有,今天有点对不住。”
“怎么,是因为你把我明天的早饭都吃掉了吗?”
简衡在电话那头短暂一笑:“我一开始以为……算了不说了,总之谢谢你家这顿饭,改天我请回来,连上次你送我回家一道。”
宁桐青还是没想明白,也懒得多想:“这话都不提了。说真的,你还是去买点胃药,我家这个小朋友已经够能吃了,你今天这个吃法,把他都吓到了。”
“行,我一定记得。也谢谢你家小朋友……叫展遥,是吗?”
“是。”
“哪里捡来的?”
这下宁桐青终于想明白了。他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一边摇头一边骂:“去你的。别瞎说。”
但这实在太荒谬,骂到一半连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简衡陪他笑了一会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亏你想得出来。要真是你想的那样,那你还真好意思在我家留饭。”
“我说过了,是天留人。”简衡清了清嗓子,收起语气里的玩笑之意,“还有一句话今天在餐桌上没机会说,想想还是得给你说一声。”
“嗯?”
“我不知道你怎么捡来的小朋友,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要是想丢了他,最好尽早。”
“不可能。”宁桐青想也不想,断然否决。
“不可能最好。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说呢?”
“哦……”宁桐青继续表示否定,“不知道。”
简衡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又说:“不知道最好。行了,就多这一句嘴,现在说完了。这周末要是你有空,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后,宁桐青望着满是泡沫的洗碗池,默默点起了一根烟。
……
如果不是展遥敲门,宁桐青差点起晚了。
但这敲门声绝对是他的救星。醒来后他反手一摸脖子,涔涔的全是冷汗。
梦里的情景过于清晰,尤其是此时展遥的声音就在门外:“小师叔?宁桐青?”
宁桐青赶快应一声,免得展遥说个不停:“我起来了。这就来。”
答应完他捞起手机,没有闹钟的记号,想来和昨天晚上那一摔脱不了干系。但眼下时间急迫,没余裕去追究这个,宁桐青跳下床,拉开房门,风风火火的样子让守在门边的展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可他又很快再上前一步:“昨天你说七点半出门的,现在七点了……你是不舒服吗?又发烧了?”
宁桐青侧开身子,展遥探过来的手就这么落了空:“没有。就是闹钟出了问题,没响。你先吃早饭,我去冲个澡,然后我们就出门。”
说这番话时他没有看展遥,说完便匆匆地进了浴室,一口气把花洒拧到最大,然后在水声中,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惊魂甫定。
去他妈的。
宁桐青无声地、然而恶狠狠地咒骂。
等再他从浴室出来,情绪和身体都稳定下来。这时展遥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就是看起来情绪不高。
宁桐青装没看见:“早饭吃过了?”
“嗯。”
“那好,我换好衣服就能出发。五分钟。”
“你早饭吃什么?”
“我昨晚吃多了。”
展遥看着他,轻声说:“我也给你煮了两个鸡蛋。不能空腹吃药。”
对方的语气里有小心翼翼的意味,甚至说得上是在讨好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宁桐青顿时哑然,他看着展遥的脸,同时尽量不去想那个荒谬的、莫名其妙的、又过于真实的梦,终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谢谢,那你再多等我五分钟。”
展遥抬起眼:“你可以不用去的,我一个人能行。”
宁桐青飞快地喝掉冷牛奶,在吞咽的间隙回答:“我知道你能行,但陪你去医院没有给我添任何麻烦。”
展遥飞快地抿了一下嘴,不说话了。
他们还是准点出了门,又很顺利地到了医院,挂上当天上午门诊的第一个号。在电梯里时宁桐青见展遥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以为他紧张,就开导他说:“我有个预感。”
“什么?”果然,宁桐青一出声,展遥立刻转过了目光。
“我预
', ' ')('感今天会很顺利。等一下拆掉石膏后你准备干嘛?”
“去上课。”
这个答案让宁桐青一乐,故意问他:“不趁机给自己放个假?”
展遥皱皱眉:“我妈要回来了。”
宁桐青更乐了,本来想搂他一下让他宽宽心,可手刚一伸出来,最终还是悄悄地放回了大衣口袋。
很快的,宁桐青的预感就成了真——石膏顺利拆除(除了拆石膏时的声音有点让人牙酸),X片的结果也很好,重见天日的右手手臂虽然不可避免地比另一只手细了一圈也白了一圈,但至少任何瘀血和浮肿,血液循环情况良好。
大夫对这个情况也挺满意,指着片子对宁桐青和展遥说:“年轻人恢复起来快,没什么大问题了。等一下去康复科再挂一个号,慢慢恢复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在拆掉石膏的瞬间展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整张脸都在发光。可他的笑容没持续太久——在他发现自己无法握拳之后。
“大夫……我合不起拳头来。”
大夫忙着写病历,头也不抬地说:“合不起来是正常情况,会随着锻炼好转的。”
“需要多久?”
“看个人身体情况。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更长的时间也有。身体是一具很精密的仪器,你这一只手几个月不去用它,肌肉自然萎缩和退化了。”
“一定会好对吗?”展遥又问,语调焦急起来。
“不要瞎闹就会好。你喜欢打篮球是吧?彻底恢复之前不要着急打球,恢复是个很缓慢的过程,就算你年轻,你的身体恢复的过程也比你想象中慢。”
“有多慢?”
展遥的语气忽然有些不依不饶起来。宁桐青拍了一下他的左边肩膀,本来是想提醒他别着急,可展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牢牢地盯着大夫,非要等到一个回复。
大夫写完病历,开了缴费单,这才又一次看向展遥:“比你的耐心要慢。”
“…………”
“小伙子,你抬起手。”
展遥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夫,大夫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右手,尽可能抬高。”
他照做了,又很快僵住了。
大夫看着他的神情,问:“手肘是不是不灵光了?”
展遥默默点头。
大夫也点头,一只手托住展遥的手肘,另一只手握在他的小臂上,然后毫无预兆地两只手一托一扭,快得连一旁目不转睛的宁桐青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就看见展遥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随着一声重重的闷哼,整个人都随着这个动作抽搐了一下。
宁桐青一惊,也不知道是要按住他还是该做些什么别的,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小十”,展遥连连嘶声,重重地弯下了腰。
大夫放开手:“你再试试。”
展遥一开始没动,足足过了三五秒,终于遵医嘱抬起了胳膊。
“能动了吗?”
他点头。
“痛吗?”
这次过了很久,到底也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要是你不好好复健,着急上场打球,后半辈子都可能这么痛。”
大夫这时又转向了宁桐青:“家属也要配合,不要以为拆了石膏就万事大吉。水肿和痛感都是正常情况,平时多注意观察病人,也要督促他练习,注意不要过量。”
宁桐青见展遥煞白着脸,除了眼眶是红的,几可说面无人色,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一时间他都替展遥痛,忍不住问:“如果恢复中实在太痛怎么办?”
“可以适当吃点止痛片。”
宁桐青正要再问,展遥已经站了起来——他还是习惯性地吊着胳膊,又在意识到这点后努力把手垂下来:“谢谢您。”
走出医生办公室后,展遥一开始走得很慢,宁桐青本来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没想到他毫无预兆地加快了步伐,脚步声又重又急,像是折断了角的小牛犊,满肚子的脾气。
宁桐青紧紧跟着他,眼看着走过了电梯间,才不得不说:“小十,电梯过了。”
展遥猛地收住脚步,直到这时,宁桐青才发现他一直死死咬着牙,颈子上布满了青筋。
他死死盯着宁桐青,眼眶依然是红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也分不出这些情绪到底是冲着谁。
“……我走下去。”
终于,他从牙缝里低低吐出几个字。
宁桐青叹一口气,冲他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僵硬起来的同时,用力地抱住他,然后,更用力地拍了拍年轻人结实的后背:“会好的。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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