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变无奈,“你是铁了心要将这两千余反贼的命留下。”
陆雨梧盯着案边跳跃的烛焰,并不说话,室内一时又静谧许多,良久,姜变叹了口气:“你既如此,我也与你交一个底。”
陆雨梧闻声回过头来,只听姜变道:“这一趟我明面上是去汀州查一桩贪污的案子,但实际上,父皇还命我暗查谭应鹏之死。”
陆雨梧手中的朱笔落入笔洗里,朱砂的红在水中缓缓散开,他眼中浮出一分惊诧。
“你在京郊书斋不问世事,自然不知如今的朝局,今年父皇身边日日守着太医,得知谭应鹏死讯的当日他更是晕厥了半日……如今朝中正是各方心思浮动的时候,谭应鹏的死,更有风言风语神乎其神,传来传去说是我二哥的手笔,因此,父皇才命我来一探究竟。”
姜变说着,走来他面前,“我二哥今年春天巡视宜州矿场,便是这侯之敬陪着去的,我怕此案若真与二哥有关,这侯之敬会从中阻挠。”
陆雨梧几乎一怔,随后他轻皱起眉:“这些,我的确不知。”
姜变又接着道:“我来此地的消息侯之敬说不定已经知晓,恐打草惊蛇,我明面上不能在此逗留,秋融,你还是先回京去吧。”
陆雨梧略微一思索,随后摇头:“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我更要留在此地,他侯之敬到底是我祖父的门生,我若在此,他应该不敢妄动。”
姜变默了一瞬,叹道:“我是真不想将你牵涉进来。”
但陆雨梧决定的事,那真是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姜变一下想起来陆雨梧从燕京迢迢千里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由道:“我知道你这趟是想去南州,可七年了,即便那犯官当初真的见过周盈时,你还能认得出她吗?”
七年时间,如果周盈时还活着,那么也已经长大成人。
夜雨滴滴答答的,陆雨梧想了想,说:
“也许。”
天色才黑下来,挂在城门楼子上的那颗人头先是被暴晒又被雨浇,已经不成样子。
“四哥,这家伙真臭。”
线儿在雨里都闻到那人头的臭味儿了。
乔四儿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驾着马车,徐徐往前,“你别抬头,当心血水滴你嘴里。”
线儿吓得立马低下头来,又凑到乔四儿身边,“四哥,当真要去啊?”
“我让你们几个赶紧回去别跟着我,一个个都不听话!”乔四儿拍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
线儿捂着脑袋,“四哥在哪我在哪!”
线儿话音才落,却听身后有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近了。
他回头:“四哥,是陆公子的人!”
“乔四!停下!”
陆青山喊道。
乔四儿连忙转过脸,身后城门却徐徐合上。
“四哥当心前面!”
线儿忽然大喊。
乔四儿闻声回头,只见正前方一片烟雨濛濛中突兀立着两人,他心里陡然一惊。
那女子手中有鞭,一下打来缠住马车,她翻身一跃,转眼落在车上,夺过他手中缰绳逼停马车,一气呵成。
天边闪电忽而亮白,照见女子清瘦苍白的面庞,一双冷若冰霜的眉目,髻边银叶滴水。
乔四儿认出她:
“细,细柳姑娘?”
第26章 立冬(六)
“行啊串子,贼窝子你都敢去,小爷爷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惊蛰双手抱臂,慢悠悠走过来。
乔四儿心里讨厌这个嘴跟他的药一样毒的少年,但面皮上却不得不笑一下:“小爷爷快别折煞人了……”
细柳在旁,看见他身边的线儿,“他也跟去?”
“我没想让他们去……”乔四儿无奈,“线儿还小,大武和兴子他们又都是家里独苗一棵,我哪能让他们跟着我往贼窝子里钻。”
车内的大武一把掀开帘子,“四哥!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兴子也忙说,“是啊四哥,咱们这些年的兄弟,就该一块儿去!”
惊蛰瞧了一眼那吱呀作响又要打开的城门,凉凉道,“行了,别在这儿兄弟情深了,人家陆公子压根儿就没打算由着你去。”
“可眼下这样总要有人去。”
乔四儿说。
细柳跳下马车,抬首看了一眼高悬在城楼上的那颗人头,她再看向乔四儿,“罗宁山中的反贼杀人不眨眼,你果真要去?”
“再杀人不眨眼,他们也需要人手吧?”乔四儿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假意送上门去投靠,他们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
“还不够。”
细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