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梧?”
姜寰眉心拢紧两道痕,“陆证的长孙?”
“听闻这位陆家长孙体弱多病,自小养在京郊,深居简出,”刘吉说道,“殿下不知其名,也实属正常。”
姜寰脸色一沉:“吾还真是险些忘了,他侯之敬是陆证亲自点的一甲进士,当初他能坐上这永西一省总督的位子也是陆证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冷笑:“这个侯之敬,既选了吾的路,却还念着他恩师的那点旧情,他可真是栽在这情分上了!”
“五弟如今在哪儿?”
姜寰看向刘吉。
刘吉低首,恭敬答道:“五皇子殿下与那位陆公子此时正在干元殿中。”
干元殿正是建弘皇帝的寝殿,今年年关一过建弘皇帝的身体便是每况愈下,他今年没有上过朝,各地的折子都直送内阁由首辅陆证处理,若有大事内阁裁决不下的,才会送入干元殿。
今日建弘皇帝的精神头似乎好些,他令人开一扇窗通一通这殿里的药气,披了一件白锦金线龙纹的外袍,靠坐在龙榻上:“太祖皇帝早有训诫,为官者最易权欲熏心,他们手里有了权力,对下,绞尽脑汁搜刮民脂民膏,对上,则想方设法将朝廷的银子变成他们的私产,朝廷若对他们太好,便会养出侯之敬这等为多吃饷银不惜养寇自重的奸臣。”
“变儿,你做得好啊。”
姜变垂首,将金羽令奉上:“父皇,此物乃是在谭应鹏将军身上发现的。”
那掌印太监曹凤声立时亲自来将姜变手中的金羽令捧到建弘皇帝面前,建弘皇帝松弛的眼皮微抬:“这金羽令是朕给他的,朕让他去西北,可他却不明不白的死在尧县。”
建弘皇帝的声音好似含混着浊音,却力重千钧:
“变儿,侯之敬你来审。”
姜变立即抬手行礼:“儿臣遵旨。”
此时曹风声一听建弘皇帝咳嗽了两声,他立即亲自去端来痰盂,建弘皇帝俯身猛咳,吐到痰盂里的痰中竟带有黑血。
曹凤声立时跪地:“陛下……”
姜变见此,面露忧色,俯身叩首:“父皇,儿臣请父皇保重龙体。”
建弘皇帝接来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边,又以清茶漱口,随即颇为厌恶地拧眉,“大伴,将这劳什子拿开。”
建弘皇帝颇有些洁癖,一直服侍着他的曹凤声最是清楚,赶紧将脏了的痰盂拿走,建弘皇帝眉头这才一松:“朕还要如何保重呢?今年的药吃得最多,也就这样了。”
才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建弘皇帝却已经病得骨瘦如柴,虽是如此,但他抬起来那双眼睛却是锐利清明的:“大伴,让陆雨梧进来,朕也见见他。”
“是。”
曹凤声立即使唤了一名小太监到恭默室去将陆雨梧请来内殿中,殿中只有一张朱窗开着,光线昏暗,陆雨梧越往里走,则烛火愈明。
行至内殿,陆雨梧见姜变立在一侧,他走上前去一撩衣摆跪下行礼:“陆氏雨梧,拜见陛下。”
建弘皇帝靠着软枕,抬手:“近前来些。”
陆雨梧起身走近。
建弘皇帝打量着这个一身淡青圆领袍的少年,乍见他骨相清隽,一双眼澄明如水,气质温文纯然,建弘皇帝不由笑了一下,“你比变儿还小两岁吧?”
“是。”
陆雨梧颔首。
建弘皇帝看着他,忽然有些感怀:“朕十几岁时,宫中设明义堂,朕与先帝,也就是朕的皇兄在明义堂中读书,你祖父那时才三十余岁,朕还记得父皇说,陆证大才,可以为尔师,然后你祖父便做了朕与皇兄的老师。”
陆雨梧垂眸静听。
建弘皇帝接着道:“你表字是什么?”
陆雨梧答:“秋融。”
“你祖父取的吧?”
建弘皇帝眼底噙着一分淡淡的笑意,“秋融,朕今日见你,足见老师教导有方,变儿此番在尧县所为,全靠你从旁襄助,朕该赏你。”
陆雨梧拱手道:“禀陛下,陆氏承蒙先帝与您厚爱,秋融怎敢再求赏赐?祖父以尽臣之本分为其任,秋融身为陆家长孙,虽无入仕之能,亦愿尽心以报君恩,如此足矣。”
建弘皇帝看他片刻,微微一笑:“秋融,你祖父将你教得很好,朕也是第一回 赏你,你便不要推辞了。”
陆雨梧眼底神光微动,面上却未有什么波澜,他跪下去,垂眸看见自己腰间的那枚玉璜:
“谢陛下。”
日光薄薄的洒在燕京城中,这是整个大燕最繁华的地方,巷陌纵横交错,到处人影憧憧,一条浮金河横亘城中,商船来往,桥上叫卖,热闹非凡。
“还是燕京好啊!又大,好吃的又多!”
惊蛰一手抓着个肉包子,笑眯眯地咬了一大口,“细柳,咱们回紫鳞山之前先多买点吃的吧!紫鳞山上那些人一个个都清心寡欲的,做的饭也寡淡死了!”
细柳递给他一粒碎银子:“李记糖山楂。”
“行了,你回回就爱吃那玩意儿,”惊蛰瞧不上她手中那点小钱,“那才几个钱,我请你就是!你等着我啊!”
他飞快地跑走了。
浮金河的大拱桥下支着一个糖水摊子,细柳一脚勾来长凳坐下,要了一碗糯米圆子糖水,摊主糖水做得好,这会儿生意也不错,客人几乎满座。
不论贩夫走卒,还是穿襕衫的书生,天气一转凉,他们便都爱这一口,这会儿有人抬头睃了一眼河对面街上,“哎哎哎,你们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