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你亲手养的,何苦害它。”
他温声斥责身边的少女。
“雪花知错了,大医。”
雪花说着这样的话,却是笑容满面的,她俯身伸手,那银蛇的两截身躯便自动缠入她袖间,她抬起脸来,在神色各异的脸孔当中,她看到那清秀少年扔来一个白眼。
“大医!”
一个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的屁股都快磨出血泡的八品官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乌纱帽戴偏了都不知道,留两撇八字胡,张口就唾沫乱飞:“你们这些人到底挡在路上做什么!这位是苗疆来的大医,是要入宫给皇上看病的!若误了事,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快快退开!”
他这么一吓,匠人村的百姓和流民退得更开了,只余下陆家身着青黛衣袍的侍者还纹丝不动地在陆雨梧身边,那八字胡还有些不满,正欲发作,却听得一声暴喝:“尔等刁民,胆敢伤陆公子一根毫毛,老子……”
伴随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那那道粗犷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细柳抬眸,只见徐虎领着兵来了。
“这……咋回事啊?”徐虎见两边人退得开开的,中间一条大道别提多敞亮,他下意识地挠头,却只挠到了硬邦邦的头盔,他连忙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到陆雨梧的面前来,“陆公子,卑职来迟了!”
“陆公子?哪位陆公子?”
那八字胡带着圣旨去苗疆一趟,来回几个月了,见着这一幕,实在是一脑袋浆糊。
“我说你……”
徐虎正要多说几句,却见陆雨梧抬手,他即时止住话音,只见陆雨梧向来春风和煦的眉眼之间却好似拢着严寒,开口道:“既是苗地来的大医,圣上龙体为重,还请大医速速入宫。”
“只是,”
陆雨梧抬起眼帘,他的视线落在那舒敖身上,“这位仁兄忽然暴起,为难我的朋友,总要有个理由。”
“要什么理由?”
那舒敖是个急性子,他抬手指向细柳,“我还要问她呢!那双刀明明是……”
“舒敖。”
大医出声制止他,他随即看向细柳,又对陆雨梧笑了笑:“二位别见怪,这世上人有相似,刀亦万变不离其宗,他一时错认而已。”
说罢,大医拍了拍雪花的手:“去,给人解药。”
雪花立即跑到惊蛰面前,变戏法似的手里凭空多了一个小瓷瓶,她塞到惊蛰手里:“回去碾碎了涂你的屁股,不涂的话会死哦。”
“……”
惊蛰咬牙切齿,正要发作,却敏锐地察觉到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近,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众东厂番役簇拥着一位年轻宦官疾奔而来。
“曹掌印。”
李百户认出他来,那不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曹督公的干儿子曹小荣么?
他忙上前见礼。
曹小荣气还没喘匀,拽住缰绳,马匹转了一圈,他目光在人群里睃巡一番,最终定在那一行异族人身上:“乌布舜大医何在?内官监曹小荣奉命前来接应大医入宫为我皇帝陛下诊治!”
“乌布舜领旨。”
乌布舜微微俯身,便是见礼。
少女雪花在一众各色的目光中将乌布舜扶回马车上去,那舒敖紧绷着脸,双目在细柳脸上停留一瞬,到底还是回头往马车上去。
“陆公子。”
曹小荣下马来朝陆雨梧作揖,随即便对细柳道:“干爹让你跟我一道送大医入宫。”
细柳目光不期与陆雨梧相接,湿润的雪花一粒又一粒,沾湿她颊边,他双眼没有丝毫笑意,交织着复杂的浓影。
“细柳,快走啊。”
曹小荣催促道。
大医的马车缓缓行来,细柳收刀入鞘材发觉自己双手僵冷,她蜷握一下指节,走过陆雨梧身侧,几步翻身上马,对李百户等人下令:“你们送完粮后再回东厂覆命。”
“是!”
李百户抱拳应道。
可怜来福不会骑快马,一个人晃晃悠悠好不容易到了这儿,却见细柳与惊蛰他们跟随一队车马往回走,他有点发懵。
“惊蛰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来福一头雾水调转方向,却见惊蛰有一半屁股一点儿不敢挨马背,他不由好奇。
“关你屁事!”
惊蛰没好气地咬牙道。
风声渐紧,小雪纷纷,落在地面上瞬间湿润无痕,大医掀开帘子,抬眼便见细柳骑马在侧,风吹起她耳边浅发,乌布舜看见她耳侧一道浅显的疤痕,他的视线又在她腰间银色的腰链上停留一瞬:“姑娘,舒敖无礼,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不同于雪花和舒敖生涩的口音,乌布舜的官话说得十分流利且地道。
细柳闻声对上他慈蔼的目光。
乌布舜花白的长须被风吹乱,他看着马背上的这个女子,她有一张苍白清瘦的脸,细碎的雪花落在她乌黑鬓发,却抵不过她眉目之间的清寒,他微微一笑,道:“你这刀修的是短命的功夫,你年纪轻轻,何苦。”
“不修它,命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