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么明摆着欺负人欺负到门上的阵仗,白立这会儿也没讨到便宜。说是要请白夫人搬家,让出白家大宅,实际上这会儿连客厅以外的地方都没去过。白立正吹胡子瞪眼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瞥见季勤章来了,真想见了救星一样。可还没等他摆出一个完整的高兴的表情,他看到了季勤章身后的白哲。
季勤章?白哲?他们怎么一起来的?
得知john被劫走的消息后,他一直坐立不安,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擅作主张带人杀到了白夫人宅上。等到他快进门,才知会了季勤章。
他笃定季勤章要是提前知道,一定不叫他来,可既然他都闹上门了,季勤章也绝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白立一颗心七上八下,本以为来了帮手,见这情形,心里也有点摸不准了。更加上季勤章从进门就没看他一眼,只跟白夫人问了声好,接着就站在一边仿佛壁上观,这叫白立心里更加忐忑。
白哲进了门,越过堵满门口的人,径直走到母亲身边。白夫人又气又担心,捂着心口有些喘不上气。好在佣人及时拿了药过来,这才缓解许多。她看到儿子来了,一颗心顿时放下,抓着儿子的手,忽然就生了无穷的底气。
白哲对妈妈笑了笑,示意妈妈别害怕,转过头,对白立冷冷地笑了一声:“三天之期还没到呢,四堂叔就等不及了?”
“就算再给你三天,你也筹不到那么多钱救白氏!我等个屁,难道给你时间让你们娘俩拍拍屁股跑路?!”白立骂道。
“能不能筹到钱不是四堂叔说了算,更何况,我早就说过,给我三天时间,我不光会堵上资金漏洞,还会洗刷母亲的罪名。四堂叔当时是在董事会上,当着所有股东的面答应的,如今三天没到就反悔,问过其他股东的意见吗?你一个人出尔反尔就罢了,还想拖其他股东一起下水吗?”白哲冷冷道,“更何况,白家组训里有一条是不行鬼蜮之事,我是白家子孙,自然不屑于四堂叔所说的一走了之,更不屑于勾结外人算计自己人的家产。”
“你!”白立大怒,“你说我勾结外人?!小子,说话要有凭证!”
“有没有凭证,待会儿自然见分晓。”白哲道。
“待会儿?!不过又是拖延时间!”白立歇斯底里,跳着脚叫道,“我才不信你有什么凭证!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白夫人搬家!”
白立一声令下,他手下那些高大的黑人白人保镖再不能傻站着,一个个朝屋里冲过去,搬桌子的搬桌子,挪椅子的挪椅子。白家的佣人赶忙上去拦着,可他们人数虽然不少,体格却差上很多,且以女性为主,根本拦不住。眼看着白家那些经年的上等家具被搬得乱七八糟,白哲气得忍不住想冲上去,这时候,他的手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然后就听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喝道:
“住手!”
这声音在嘈杂的客厅里并不是很大,可话语中的威严却令人不敢动作。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夫人由儿子搀扶着,那双眼睛极具压迫力地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白立身上。
“白立。”白夫人道,“你现在连声嫂子都不叫了?”
白立按辈分该跟白夫人叫嫂子,以前他对白夫人从来是嫂子长嫂子短,如今爪子露出来,那些表面功夫当然省了。
“当年你堂兄过世,尸骨未寒之际,你就带头大闹。事后你是怎么年年到我这里赔罪的?”白夫人历数,“你一把年纪,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一时财迷了心窍才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一次机会,留你在董事会,否则你还有今天?你看哲哲一走这么多年,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我,话说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为我晚年考虑,原来你是野心不减!现在我儿子回来了,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终于不用再虚情假意了,是吗?”
白夫人一开口就直揭白立伤疤,白立也算圈子里极有身份的人,如今被当着满屋子佣人提起他当年在白夫人面前下跪,痛哭流涕的旧事,简直把他的面子下的一分都不剩。偏偏这都是白立做过的,白立不能否认,否认也没用。白立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竟然只能这么忍下去。
白夫人骂过白立,枪口又转向了季勤章。她对这个后辈一直非常看好,想着他是儿子的挚友,自然也十分照顾。却不想到头来这是一条毒蛇,不光恶心了儿子这么多年,竟然还处心积虑要把他们都赶出白氏,叫他们无处可去。
“季勤章,”白夫人问道,“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季勤章从进了门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哪怕刚刚保镖佣人乱作一团,他也不参与。如今被白夫人点名问了,他笑了笑,答道:“伯母,我是来助您和白小白渡过难关的。”
“渡过难关?”白夫人冷笑一声。
季勤章仿佛听不出话里的讽刺,顺着白夫人的话道:“我相信您是无辜的,但是要找证据证明您的清白旷日弥久,您也好,小白也好,甚至白氏都耗不起这个时间。不如接受我的帮助,先填补上白氏的资金漏洞,暂且把这件事了了,再慢慢找证据。”
“我是不是无辜的你最清楚。”白夫人扶着白哲的手,往前跨了一步,“你还敢让我接受你的帮助?季白两家世交多年,你父母尚且不敢打白氏的主意,你竟然对白氏下这样的狠手。你可真是你父母的好儿子,他们若泉下有知……”
“人死万事空!”父母是季勤章绝不能被人碰触的伤疤,季勤章本来还维持着道貌岸然的谦谦模样,听白夫人提到父母,顿时变脸,“我父母再试的时候就没管过我,想来他们要真的泉下有知,也不会管我。”
季勤章危险地眯起眼,目光如阴狠的毒蛇般盯住了白夫人身边的白哲:“小白,我知道john在你那里,那又怎么样?且不说john手中有没有能帮伯母洗清嫌疑的证据,即便有,也与我无关。”
以季勤章的精明,他向来只做幕后的操盘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一场诡计中。白哲早就猜到,即便自己可以证明母亲的清白,也无法证明这件事与季勤章有关。季勤章绝不会留下自己参与此事的任何证据,他从来是个不留把柄的人。
“何况,你们躲得过这一次,未必躲得过下一次。”季勤章紧紧盯着白哲,仿佛白哲是他锁定的猎物,这一生都逃不脱他的掌握,“小白,我说过,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这么大口气?”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不知道我爸这些交给警察叔叔的时候你们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白哲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还搀扶着母亲,才停住脚步,很抱歉地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平时白夫人要生气,今天却只是宠溺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望向门外。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杜子骁走了进来。
同时,他身后那个人也走了进来。
那人的脚步不像杜子骁,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却略显浮躁。他的脚步是沉稳而有力的,不疾不徐,自带一种迫人的气场。他明明是在杜子骁之后进门,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都投注在他身上——季勤章死死地盯着他,面色铁青;白立大惊失色,几乎恨不得躲起来;就连白哲都惊呆了。
他足足有近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他就是季家现任当家,季氏掌门,季勤章的大哥——季勤之。
季勤之今年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竟比弟弟还年轻。他跟季勤章长得一点都不像,季勤章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季勤之则更像母亲。男孩肖母多半生得好看,季勤之的母亲季太太是出了名的美人,季勤之的外貌有多好可见一斑。
季勤之气场强大,打他进了门,屋里竟连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他目不斜视,既不看看站在一边的弟弟,也不扫一眼身边的其他人,径直走到白夫人身边。白哲站在白夫人右侧,他则搀扶住白夫人左侧胳膊。
“伯母,”近二十年不见,他言语里跟白夫人没有一点生疏,反倒更显亲近,“小辈的事情,让小辈们自己解决吧。您身体不好,不要跟着生气,我陪您坐一会儿。”
说着,他把白夫人搀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就这么坐下了。
白哲眼睁睁看着他把母亲扶走了,惊讶地看了杜子骁一眼。杜子骁挤挤眼睛冲他笑,把手里的一沓子文件往身边人手里一递,身边人机灵得很,房间里的大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发了一份。
文件前几页,是john保留下来的所有往来文件复印件。这是白哲刚刚从john口中问出来的,他赶着回家,便叫杜子骁替自己取来。翻到后面,白哲却发现多了许多他听都没听过的内容,这些内容比john提供的复印件更具价值,更能证明白夫人的清白。内容之翔实充分,要么杜子骁几个月前就预知到了季勤章会发难,要么……
白哲转头看了一眼正陪在白夫人身边的季勤之,目光与季勤之对个正着。
季勤之似笑非笑对他点了点头。
这会儿工夫,大家都把手里的文件看得差不多了。杜子骁跨出一步,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这几张是john几次转移白氏资金的证据,上面把最初挪用白氏资金进行个人投资的那个人,还有他是怎么嫁祸给白夫人写得明明白白。”
杜子骁抖了抖手中的几页文件。
“白先生,你跟john联手投资一个黄金项目,没想到项目亏本,你就打起了白夫人的主意。白夫人的个人资产亏完了,你又把脑筋动到了白氏身上。可是你知道,如果你擅自挪用白氏资金,以后董事会里就再没有你一席之地,所以你利用john身为白夫人财务顾问的身份,把挪用资金的罪名嫁祸到了白夫人身上。”杜子骁对白立说,“可要把这么大的罪名嫁祸到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件难事,以你们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好在这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位先生,他不仅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还愿意帮你得到白氏。”
“可是白先生,你想没想过,那位先生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出现?最开始导致你投资失败,深陷债务泥潭的john,又跟那位先生有没有关系呢?”杜子骁缓缓问道。
白立刚开始只当季勤章是为了得到白哲才与自己合作,等到后来发现自己也踩进了季勤章的圈套,他已经骑虎难下。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如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毕竟自己跟季先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季先生没事,自己肯定也没事。直到刚刚他才发现,季勤章早已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会因为这些文件进监狱的只有他和john,永远与季勤章无关。
白立的心底渐渐蔓延出止不住的恐慌和绝望。杜子骁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又下一剂猛药:“白先生,我知道你们擅自从白氏挪用的那笔资金还没来得及转移,你最好主动把这笔资金交出来,这样咱们还能省点事。”
他回头冲律师笑了笑,律师瞧着他这样子无奈又好笑。杜子骁提供的文件内容全部都有法律效力,虽然都是复印件,想来原件在他手里还有一份。这些东西交给警察,白立和john不仅要上法庭进监狱,那些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产恐怕也不剩几个。
白立怕的就是这个:“如……如果我把钱退给你们,你们就不把这些交给警察了?”
“不是退给我们,是退给白氏。”白哲冷冷地看着白立,“四堂叔,你很喜欢开董事会,也喜欢股东集体表决。要不要把这些文件交给警察,我做不了主,妈妈也做不了主,不如开个董事会,叫股东们集体表决吧。”
开董事会,把这些文件一公开,以股东前几日的群情激奋,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到时候别说白立一定会被警察请去,他这一脉这辈子都别想在白氏更别想在华人圈子立足,白立辛苦积攒下的一切就都毁了!
白立顿时萎了:“哲哲,我毕竟是你堂叔……”
你咄咄逼人的时候想过你是白哲堂叔吗!
杜子骁生怕白哲又心软,嘴唇一抖就要脱口而出。白哲却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指。
两人目光一对,顿时明白了对方心里想些什么。杜子骁放下心来,白哲轻声道:“四堂叔,董事会是要开的,股东也是要召集的。这笔钱你早晚要还,我劝你痛快一点,我可能还会在其他股东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要是你耍花招,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董事会之所以要开,是因为这么大的罪名在白夫人头上压着,总要澄清。况且事关重大,不声不响就解决了,仿佛白哲与白夫人在仗着股份搞一言堂,日后其他股东知道难免有情绪。但如今钱毕竟还在白立那里,白立要是豁出去两败俱伤,白哲和杜子骁等于白费这么大力气,所以白哲出面安抚了白立的情绪,并答应帮他美言几句。有白哲美言,就算白立狼狈出局,他的儿子也能继承他在白氏的股份。只是白哲能帮他美言到什么程度呢?那就真的只凭白哲的心情了。
白立求助地望了望季勤章,可季勤章满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大哥,如临大敌,根本不想管他的样子。白立无奈,只好答应了白哲。
一桩大事终于了结,白哲叫母亲的财务顾问带白立去解决后续问题,律师也跟了上去。白立一走,他带来的保镖们自然也跟着走了。管家挥挥手,叫佣人们也散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杜子骁与白哲等人。
人呼啦啦少了大半,气氛却越发凝滞。
半晌,季勤章哼笑出声。
“看来这儿没什么我能帮忙的了。”季勤章对白夫人一点头,“伯母,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出门。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季勤之站了起来。
季家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只有简简单单一个起身的动作,就让季勤章再也迈不动步子。季勤之朝季勤章的方向走了几步,在离季勤章五米处停下,缓缓地叹了一声:“原来这么多年,一直在为父母对你的态度耿耿于怀。”
季勤章周身一震,回头冷冷地瞪着自己的大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勤之叹过一声,又叹一声。他的叹息听来绵长,却没有多少沉重的成分在里头,白哲从来摸不透季家大哥的心思,他也早就放弃去摸清楚了。
“勤章,”季家大哥叹过一声,缓缓道,“父母之所以对你不闻不问,并不是因为他们狠心,而是因为——”
“你根本不配!”
这五个字掷地有声,震得白哲心中嗡嗡作响,他转头看向季勤章,只见这五个字一出来,季勤章的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你在季家是什么地位你很清楚,要不是白哲与你亲厚,父母碍于季白两家世交不好驳白哲的面子,他们连句话都不会跟你说!”季勤之冷冷道。
“你现在的身份地位都该好好感谢白哲。要不是白哲拿你当朋友,你哪里入得了父母的眼?父母的眼都入不了,哪里来的这家娱乐公司?”
季勤之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好似枪炮,直戳季勤章内心最痛的地方:“这些年你借我的名在外面招摇撞骗,我念在兄弟一场,不跟你计较。可白哲是我的朋友,季白两家的交情自祖父那辈就开始。父母把这份交情交到我们手上,你不知维护,还做出这种有损两家感情的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季勤之顿了顿,“勤章啊,白哲和杜子骁都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听到他们的名字,最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一样,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了。”
季勤之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他地位高权势大,季氏如日中天,他执掌季家多年,修炼出来的强大气场让他平常说一句话都让人心颤,这一番雷霆下来,季勤章已经不是面无血色那么简单,他甚至嘴唇打颤,整个人气得不停打哆嗦。
好一会儿,季勤章才咬着牙道:“大哥,咱们何尝有过兄弟情分,就连爸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大哥,我究竟是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
季勤之想都没想,轻轻笑了:“我要是你,一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像你这样的人,能在季家长大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季勤章身子一震,不由得后退一步。随后他咬牙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季勤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哲转过头,诚恳地说道:“大哥,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而已。”季勤之淡淡笑了,“白哲,你长大了。”
白哲低头笑了一笑:“大哥却还像当年一样。”
“我也老了。”季勤之的话语中竟有些怅然。
季勤之又与白夫人寒暄几句便告辞,白哲与杜子骁送他到门外,远远的就见司机开了车门在外面等待。白哲不经意地往车里一瞥,眼神就这样定在那里。
是他!
车里坐着个白哲极为熟悉,又极为不熟悉的人。白哲只在少年时寄居季家时与那人短暂地见过一面,彼时彼此都是少年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连白哲这样格外被上天厚待的人,眼角都难免染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那人的模样却仍旧与少年时一模一样。
岳林。
那人贯穿了季勤之迄今为止所有的生命,是个白哲少年时就如雷贯耳的人。
季勤之坐进车里,车里的人转过头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季勤之不由笑了,轻轻抓住他的手,唇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满意了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
目送季勤之离去,白哲这才有空问杜子骁:“你怎么会认识季家大哥的?”
要知道,连白哲自己都跟季勤之断掉联系快二十年了!
“不是,不是我认识的,是苏允哥。”杜子骁一叠声解释道,“我这不是着急吗,就问苏允哥能不能帮忙。巧了,苏允哥说别的他兴许帮不上,这个他倒是能帮忙。他说他认识一个人,那人跟季勤之可熟了,那人出面,季勤之肯定给面子。我本来还不信,毕竟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哪稀罕跟娱乐圈的人搅合,没想到啊,那人的面子真是大,他一出手,季勤之二话没说就来了。对了,要是你今天不急着回家,其实我本来打算待会儿带你去见他的。”
杜子骁兴奋地卖关子:“白哲,你猜那个面子这么大的人是谁?”
“岳林?”白哲问。
“对,就是岳导演!”杜子骁笑道,“想不到吧?”
白哲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白哲与杜子骁并肩往白家主宅走去。走到门口,杜子骁忽然鸡贼地整了整头发衣领加衣襟,不走了。
白哲挑着眉问他:“干嘛?”
“等我一下。”杜子骁变戏法似的绕到门边,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两大盒子保健品,一边一个,提在手里,“我刚刚藏在这儿的。”
白哲蹙起眉心:“你藏这个干嘛?”
“头一次上门,要正式点。”杜子骁说着敲敲门,没多久,佣人出来应门。他西装笔挺,气宇轩昂,提着两大口袋保健品走到白夫人面前,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也不知道那保健品是什么,跟铅球似的,落地时砸得木地板“嘣”的一声。
白夫人直接楞那儿去了。
“伯母你好,我叫杜子骁,”杜子骁笑道,“我是白哲他对象。”
第59章
杜子骁这就叫见了丈母娘了。
那天起他就没走,他把酒店房间退了,拎着箱子住进了白哲家。白夫人叫佣人给杜子骁在白哲的房间旁边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其实按杜子骁的意思,他跟白哲住一间就可以了,住两间半夜还得抱着枕头溜过去,多麻烦。
但是这话万万不敢跟封建保守的白夫人说,人家能让你住进来就不错了,你还敢挑?!
以白夫人的冷硬脾气是不可能给杜子骁好脸的,杜子骁也不以为意。毕竟是长辈,且是丈母娘,他伺候得尽心尽力。见面必问好,凡事以白夫人的意见为主那是没的说,有时候白夫人道花园里遛个弯,都看见杜子骁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搀着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发挥自己的不冷场神功。有几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把白夫人逗得笑了一路。
白夫人喜欢打牌是出了名的,可她打牌难伺候极了。她不喜欢总是赢,也不喜欢总是输,对手牌技太差她嫌弃,对手牌技太好,白夫人又觉得自己被鄙视。家里的佣人们是她手把手教会的,她每个都不满意,迄今为止唯二认可的,一个是白哲的父亲,一个是自家的律师先生。至于白哲……白哲那牌技连杜子骁都嫌弃。
自打杜子骁住进来,白夫人总算是找到了对手。杜子骁打牌极有分寸,观察着白夫人的表情在心里算计,这局赢了下局绝对惨败,惨败之后再把白夫人赢得心服口服。要是哪天叫来白哲对阵,他自动自觉跟白夫人组队,该点炮点炮,该自摸自摸,要不是知道他跟白哲是一对,还以为他跟白哲有仇。且他一边出牌,一边观察白夫人的表情,渴了递水饿了递水果,白夫人要是咳了两声,他立刻一脸关切,问,伯母,是不是今天早晨散步时候着了凉?
白哲都要给他跪了。
不光如此,白夫人心脏不好,这病是个急不得的毛病,得慢慢养。杜子骁从网上搜了一大堆食疗食谱,天天变着法给白夫人做。今儿是冬瓜白玉汤,明儿煲一锅翡翠粳米粥。没几天工夫,白夫人脸色红润了,气色也好了,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多了。有天早晨白哲睡醒从楼上下来,就见白夫人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里面嘱咐道:“可小心一点啊,那粥起锅的时候烫着呢。”
“放心吧妈妈。”杜子骁说。
白哲愣在楼梯上,听着杜子骁叫妈妈,恍惚中觉得可能这才是亲娘俩。
其实白夫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当时白哲在她面前把杜子骁夸得天花乱坠她就已经心软了,等到后来出了事,看到杜子骁从头到尾这么帮忙,甚至拿了证据,在白立面前这么帮他们出气,真令白夫人对他刮目相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夫人考验了他的人品,又检验了他的诚意,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早就已经认同杜子骁了。甚至有一天晚饭,白夫人发现杜子骁不在,还反复问了好几回:“小杜这孩子去哪儿了?”
白夫人年纪略大,心里惦记着什么,总是要问上好多次才罢休。白哲每次都极好脾气地回:“去洛杉矶了。”
“那今天还回来吗?”
“回来,就是会很晚。子骁说让咱们别等他。”
白夫人最后还是等到很晚,实在撑不住了才去睡。白哲安顿好妈妈,回到自己房间,看看时间,猜测杜子骁今天大概是赶不回来了。
谁想到半小时后,白哲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人影飞快地掀开他的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白哲笑道。
“怎么会?”杜子骁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衣外裤,八爪鱼似的抱住白哲。
白哲被他抱得透不过气,轻轻敲了他头顶一下,笑道:“妈妈一直等你到很晚,还不停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杜子骁高兴极了,与白哲并肩躺着,搂着白哲的肩膀道:“我这也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啊。”他伸长胳膊一捞,捞过一个笔记本递给白哲,“看。”
白哲接过来一看,笑抽了。
那是个黑色硬皮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写着硕大无比几个大字——“攻略丈母娘计划”。再往下翻,则是杜子骁从搬进白家大宅那天起做得全部计划,按天规划,包括今天几点起,陪老太太出去散步,几点到几点,煲什么样的汤给老太太喝,甚至连老太太今天跟自己说了什么话都如实记录在里面,并配上自己的分析心得,简直跟小学生上课记笔记似的。
白哲忍俊不禁地翻到最后,只见纸上一行比扉页小不了多少的大字——
“攻略丈母娘计划终极大招”。
白哲“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再往下翻是一片空白,那终极大招是什么,杜子骁竟然没写。
白哲合上本子,故作严肃地问他:“终极大招是什么?”
杜子骁一本正经地卖关子:“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哲眨眨眼:“妈妈的生日啊。”
“妈妈的生日怎么过?”杜子骁问。
“妈妈说不张罗了,明天在家烤个蛋糕,做一桌子好菜,团团圆圆地过就行。”白哲答道。
杜子骁伸出食指,缓缓地摇了摇。
“明天是你回家以后给妈妈过的第一个生日,这么简单怎么成?”
白哲笑了:“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不是鬼点子,是绝妙的点子。”杜子骁侧着身子,把他带来的一本相册递给了白哲。
相册有点旧,硬皮封面的四角都磨损了,款式也很老气。印象里,小时候父母总会在哪个午后,坐在花园里翻这本相册给他看。白哲翻开相册,一张张看下去,这里面许多都是父母年轻时的合照。那时的父亲还是个帅小伙,母亲眼角额头也没有皱纹,完全是少女的模样。两人在许多地方留下合影,要么是规规矩矩并肩站着,要么是携手坐在公园铺满落叶的长椅上,母亲望着父亲的眼神充满着爱意,那大约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之一。
白哲很慢地从头翻到尾,唇边不由自主扬起一抹微笑。他挑挑眉看向杜子骁,杜子骁问:“看出来了吗?”
白哲不解:“就是爸妈年轻时候的合照啊?你打算拿这些照片给妈妈做个照片墙?”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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