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尽法子,花了八年时间,的确迟迟没有找到那位顾夫人的魂魄。
顾亭匀闭上眼,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一身黑色的暗纹长袍,以及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冷酷又阴沉,他声音缓慢,却如同淬了毒:“圆慧,我看你该改名叫圆寂了。”
圆慧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顾大人,贫僧会再想办法,兴许,兴许,是那尼姑万悔念经祈福不够真心,因此,因此顾夫人的魂魄才迟迟不肯归位啊!”
顾亭匀忽然一手扫落了旁边桌上的茶碗,他一双深邃眸子里是看不见底的冷。
“彰武,备车。”
一个时辰后,郊外一处尼姑庵中,双目失明的尼姑万悔正跪在佛前诵经,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她眼泪大颗地掉,头皮都在发麻。
那脚步声与七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以为他们全家都已经成功逃离了京城,可有一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那残忍无比的男人出现了。
他站在门口,毫无人性地挥手让人放箭,她们汪家死伤无数,剩余的活口要么流放要么充军,只有她被长公主求情之后得以逃脱。
她听人说,顾亭匀跪在朝堂之上向皇上诉说当初被逼婚一事,他不承认与汪琬云的亲事,亲自请皇上废除二人曾经的婚契,而后,他迎娶了兰娘的牌位,顾家自始至终,只有兰娘一个夫人。
他们汪家,尽数沦为罪人。
汪琬云恨极了,害怕之中原以为自己真的有活路了,可以剃度来寺庙里了此残生,却没想到这是一条比死还要痛苦的路!
他时常来看自己,每次来都会问她一句话。
“她死了,你高兴吗?”
问完便会让人送她一份礼,有时候是一张布满尖锐小刺的蒲团要她跪着,膝盖能跪得鲜血淋漓,有时候是要她亲手去抓烧红的火钳,他还会笑着问:“火烧到皮肉的滋味,疼不疼啊?”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从前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俊朗书生,那是一个魔鬼!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摁在佛前替兰娘祈福,又一次次被逼着受尽折磨,汪琬云忽然就崩溃了。
她抬起已经失明的双眼,嘶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站在门口了。顾亭匀,今日我不再怕你,我倒是要同你说一个好玩的。”
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些年你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可有一件事你若是知道了,你必定更难过更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晚安~~~
第34章 ·
清冷的尼姑庵院子里有鸟儿喳喳几声掠过树头,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明明外头已经要入夏了,里头庵堂里依旧森冷无比。
那股子冷让人浑身的肉都在发颤。
顾亭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穿着灰扑扑尼姑袍子的女人,心中恨意不曾减少半分。
“莫要同我耍花招,死比活着容易。”
汪琬云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恨意与酸楚:“是,所以你才不让我死,外头人都想着你是待我有夫妻情义,才饶我一命,谁会知道你这般下贱,丝毫不曾怜惜过我!你让我跪在这里,日日诵经炒经,给她敬香,那香活生生地熏瞎了我的眼睛,可就是我这双眼当初看上了你!顾亭匀啊顾亭匀,我知道,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所以你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碰我,你以当初那场酒后之事为耻。”
她说着,根本站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掩唇咳嗽几声,又怪异地笑道:“你那童养媳是真的爱你吧?所以,她不在意钱财,也并未多么在意名分,可是,她在意你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他与旁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那场景每每幻想出来,必定会痛彻心扉,我庆幸,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玩物,并未爱过你!”
顾亭匀闭上了眼,拳头握了起来,头疼得越发厉害。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杀了这贱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汪家人带来的。
若是没有他们汪家人的那场局,他决计不会辜负兰娘。
汪琬云声音里带着恶里恶气的笑:“你也很为这件事愧疚吧?你勉强娶了我,处处与我汪家刻意划开界限,不要我们的银钱,不贪图我父亲给的捷径,恨不得少活十年,也要换未曾与我有过那一晚,你是不是总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晚,你们不会离心,她不会郁郁而终,是不是?”
地上的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神秘而又得意地说:“可是,你应该想不到,其实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亭匀果然立即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衣领,他声音里透着意外与咬牙切齿的恨:“你说什么?”
汪琬云身上发抖,可还是笑道:“我说,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父母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你抵死不从,那我岂不是白白失了清白?所以,他们给你下的药只是让你昏迷罢了。顾亭匀,哈哈哈,你的童养媳……白死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宽大的手掌瞬间扇了过去,汪琬云被打得半边脸都发麻,对着地噗嗤吐一口血出来。
可她依旧在笑:“顾亭匀!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哈哈哈!我就是要你痛一辈子!我父亲战功赫赫,我汪家是京城一等的富贵人家,我看上你,便是你的福气!这世间,还没有我汪大小姐不能玩弄的人!你如今翻身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毁了一生!你们全都是贱人!是这世间最下贱的人!我爹就该早日反了那狗日的皇帝!我汪家才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
顾亭匀的双眸渐渐发红,他伸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汪琬云瞬间惊愕地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她想,这一次一定会死了。
可濒死之际,她却还是害怕了,惊恐了。
所幸,顾亭匀竟然又松开了手。
汪琬云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抖,而顾亭匀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声音很淡:“来人。把她捆了丢到井里,饿上三日才弄上来,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好地活。”
外头立即有人毕恭毕敬地进来了。
顾亭匀一路坐马车回去,他头疼到几欲呕吐,手始终都紧紧地握着。
直到回到顾府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卧房中依旧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都是兰娘曾经用过的东西,而旁边的供桌上摆着一张牌位。
他走过去,站了好一会儿,屈膝跪了下来。
火纸在火盆里燃烧,火焰跳动几下。
他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泪,只温柔地对着火盆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