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声音尖锐惨烈宛如要冲破房顶,原本正打算把顾亭匀身上的银针取下来的大夫瞬间顿住了手。
阮征鸿与宋氏也都被惊呆了。
兰娘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披头散发地看着他们:“求求你们了呀,别动他,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别动我的匀哥呀……”
她哭着从地上朝顾亭匀爬去,抓住他的手,一边哭一边去摸他的脉搏。
“匀哥,你醒醒好不好啊?他们要带你走,不能让他们带走你,你醒醒呀。”
她的手探到那脉搏上,依旧是毫无反应,女孩儿脑袋无力地靠在床畔上,哭得无助又绝望。
“怎么办呀,谁来帮帮我呀,我要怎么办呀……”
阮家之人都是默默流泪,就连顾亭匀的五大三粗的护卫们也都忍不住抹泪。
兰娘心里痛到极点,哭到几乎难以呼吸,实在无处发泄的时候,本能地抬头往床边砰得磕了下去。
额上锐腾传来,一片鲜红,那种清楚地身体上的痛总算让她稍微好受些了。
而阮征鸿与阮知府立即冲上去:“兰儿,不可犯傻!”
宋氏哭得发颤,手指着她喊:“兰儿,你这样是想让为娘去死呀!”
而兰娘根本没有太大的力气去撞,这样撞了一下,也只是破了皮流了血,旁边大夫立即上来要帮她处理伤口。
但兰娘压根不肯松开顾亭匀的手,她额上一阵阵的疼,手指仍旧握在顾亭匀的脉搏上。
忽然,兰娘睁开眼,仿佛忽然苏醒了一样,她认真又仔细地去探顾亭匀的脉搏,而后冲着旁边的大夫说道:“他的脉搏跳动了,真的跳动了,你们来看,你们快来看!”
旁边大夫一听,赶紧也去给顾亭匀诊脉,手触到顾亭匀的手腕时,并未有什么感觉,可仔细一感受,便能发觉,他脉搏的确是有了很微弱的跳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依旧是令人无比惊诧之事了!
方才明明已经没有脉搏跳动,眼睛都闭上了的人,忽然又有了脉象,这可是自古就没听说过几次的奇事!
兰娘欢喜至极,立即说道:“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你们相信我了吧?大夫,大夫,你们再看看,他一定是有救的!”
说来也怪,顾亭匀的脉搏真的有了细微的跳动,起初那几个大夫都觉得虽然有了脉象,但因为很是细弱必定也只是强行挣扎,坚持不了多久的。
可谁知道,顾亭匀的脉象始终都保持在细微但并未消失的状态,一直持续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兰娘衣不解带地陪在旁边,几乎未曾合眼。
而阮知府与彰武也都极其上心,立即派人各处去寻大夫,无论是什么大夫,哪怕是给畜生治病的,只要是技术好便都请过来。
说起来也是好笑,能找来的给人治病的大夫倒是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从乡下请来的赤脚大夫倒是说他曾经给一匹马治过病,那马也是瞧着都死了,后来又活了,但也只是存着一口气,吃不了东西喝不了水,勉强坚持了一个月便还是彻底走了。
兰娘心里一沉,不用旁人说,她也都知道。
若顾亭匀始终这样维持着微弱的脉搏,自然也还是会死的。
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
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努力下去。
每日,兰娘亲自配了药喂给顾亭匀喝,他根本喝不下去药,兰娘便用嘴喂给他,这样倒是勉强能喂下去一部分。
除了药,还给他喂参汤,这样能给他的身子补充些精力。
除了给他喂药,擦身之外,兰娘便都守着他。
有一次,兰娘把彰武喊了过来,问起来当初的事情,要彰武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彰武思虑一番,是不太想说的,原本他还为大人感到不值得。
旁的男子,别说是像他们大人这样天资卓越矜贵显赫了,就是个普通男子,有妻有妾都属于常事,大人待兰娘的疼爱实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为什么那些年兰娘都视而不见呢?
因此彰武心里并不希望大人为了兰娘付出一切。
他觉得顾大人值得更好的生活。
可等看到顾大人将死之时兰娘的样子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二人之间的爱便是因为太过纯净,因此才容不得世间的杂质。
但到了现在,他又不太愿意让兰娘知道那些事情了,若是知道大人为了她疯魔了那样久,兰娘必定会更伤心,大人知道了也会更担心。
可兰娘没容许彰武犹豫太久,直接说道:“莫要再骗我,你骗我,便等于他骗我,他答应过,再不会骗我的。”
她回来燕城几日,大悲大痛过后,又不太肯吃东西,人消瘦得厉害,瞧着更是可怜的很。
彰武叹息,最终,还是决意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给她听。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她现下已经不想再错过关于顾亭匀的任何事情了。
彰武的声音平静:“大人抱着您捱了六日,才允准办丧事,他一夜白头,而后便得了头疼的毛病,那毛病也并非不能治,大夫能给开些缓解痛苦的药,大人一次都不喝。他夜夜睡不着,便抱着您的牌位躺在床上,有时候在屋子里大哭有时候大笑。他……实在是想您。”
兰娘望着床上安静躺着的顾亭匀,她的手里握着他的手。
那个曾经总是大手热乎乎的男人,把她抱在怀里笑着吻她的男人,此时已经没有那样炽热的手掌了。
他此时寂静,脆弱,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曾经伤心欲绝的时候,是怎么挨过去的呢?
在她离开的八年里,他未曾开心过。
彰武出去之后,兰娘轻轻摸了摸顾亭匀的脸:“匀哥,你放心吧,我们决计不会再分开了。”
顾亭匀在燕城待了一个月,无论兰娘如何给他喂药,他都始终保持着脉象微弱的状态,从未苏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