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有大小不一的黑灰,寒衣节刚过,风还没能完全卷走悲恸的残留。
李雪闻从怀里掏出两打纸,随便从旁边翻出易燃的枯草堆做一堆,起了火。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让人心疼。
张以荷带刺的话在喉咙里打转许久,终究咽了下去,她慢慢在那片金黄色的火堆旁蹲下,恍惚的看着纸钱在火焰中卷舌,破碎。
她好像看到了许多故去的事,这温暖的金黄像温柔的刀刃,一点点重新割开心中发脓的伤口。
她忍不住喃喃:“他们真的能收到吗?”
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跳跃着火光,还有许多李雪闻在镜中见过的情绪,这让李雪闻忍不住柔和了声音。
“会的,”他翻动着树枝,眸色如水,“你对他们说的话,他们也听得见。只要你在心里努力想……”
女孩闭上了眼睛。她或许自己没有察觉,微微勾起了嘴角,清丽的小脸带着稚嫩的彷徨与希翼。
她双手合十,不知在心中说了些什么,久久没有睁眼。
李雪闻想,那一定是听了要让人心碎的话,而与她相比,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都说孤儿可怜,却大多只出于伦理怜悯的层次。
李雪闻想,这个世界上绝对无人能体会我那时的心情。
他永远不会忘记,刚下飞机后,看到手机里四十多个未接来电的惶恐。
他也不会忘记,即使两年过去,回到昔日热闹萦绕饭菜香的家里,抚到鞋柜一手灰尘,客厅灯因太久没用开后爆炸了的心情。
然后他在清冷无光的卧室浑噩的睡了一晚,退了水电、退了煤气,把卧室里残存的换洗衣物都带走,返回谢家。
没人再会在这个房子里等他了,他自以为是的怀念,只不过是给自己存留的杀人刀。
他把房子卖了。
他清楚地记得买家是个清秀的姑娘,名字极为特别,姓池,听到他波澜不惊的说“全家出事死亡所以卖掉”时,露出不敢置信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