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2)

淑妃穿紫绣芙蓉长衫着白蕊蜀锦鞋,清清淡淡。肩膀孱弱,从侧面看去更是薄如纸张。额下小山眉,眸似冬水,即便段嫣将她心中思量尽数道了出来,也没见着她有什么波动。

“过得不错那便行了。”淑妃颔首,也没有对段嫣说的那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停了会儿,她又问道:“今后还是小心些的好,陛下那边,反复无常也是常有的事。”

段嫣知道,她这是已经将事情知晓得差不多了,才会不说旁的也不问旁的,直接让自己小心行事。段嫣承她这份心意,便也直白地说了些事。

“这天下,已经安稳得太久了。届时乱起来,即使是宫内也不见得能安生,您还是早做准备得好。至于封老将军,您既然牵挂,不如亲自见一面。封老将军年事已高,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淑妃眸子一动,微微侧头,眼角挑了起来,眼中含了些笑意。

“你倒是敢说。”

“您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罢了,你有这份心,我怎么也不能糟蹋了去。”淑妃手里捏着骨扇,上头亲自题了诗,不绘花样,倒是颇为雅致。她轻轻扇了扇,风小而弱,聊胜于无。想到段嫣那话里的意思,是想让她将封老将军直接从赵国劝过来,不由得觉得好笑。世间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侍一主,终其一生也难离,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解决的。

即便是天下将乱……

小巧的骨扇顿住,淑妃半张脸隐在骨扇的阴影之下,神情微怔。而后慢慢又摇起了骨扇,有一搭没一搭的。

声音低得飘渺。

“这倒是个好法子……”

段嫣功成身退,笑而不语。

……

之前说虎符圣旨是有时限的,只有在赵国皇帝派人往军中传话之前先下手才会有奇效。于是约莫七八日的功夫之后,段嫣就听到了赵国兵变的消息。

叛军领着十万大军直压澧酆,不过正因为这是昌平帝利用两者间消息的滞后才弄出来这么一场动静的,所以待大军围住澧酆之后,很快又被赵国皇帝一道真正的圣旨压制住了。

但终究是让本就日渐倾颓的赵国越发呈现日暮西山之势。这场宛如儿戏一般的兵变之后,澧酆数得上名的世家直接灭了三成。宵小趁机作乱,杀人放火,本是人间富贵地,一息之间成了地狱。

连宁王府内都燃起了大火,据说,那场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大部分人都好运逃了出来。可这府宅的主人,宁王却生生困死在府中,最后被烧得只剩一捧黑灰。

不少人都听见他临死前的惨叫和咒骂,似乎在骂什么人,听得不少围观者背后发寒。

而宁王猝逝后,老皇帝也被这一场惊吓震散了最后一口气,没过几日人也没了。

天子驾崩,储君未立,此时的赵国就如没有了任何抵抗之力的肥肉,谁来都能分得一口。

诸国蠢蠢欲动,大雍利用虎符圣旨发起的兵变成了战乱的导火线,将一切都引燃了。

昌平十五年,段嫣静静待在宫内,时不时听得陈国又同齐国打起来了,宋国不要脸地偷偷派兵潜入楚国地界的消息。赵国就像巨浪上的浮萍,被拍打得左荡右移,风雨飘摇。

这场躁动来得迅猛,就如突然而至的寒冬,眨眼间孟夏素秋便过了。

冬日里突然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罕见的冷意伴随着宋国派遣五万大军深入赵国内城,驻扎澧酆城外的消息,硬生生止住了长达八月的纷争。

大雍不甘示弱,命江氏大将军率兵前往,美其名曰援助赵国。

除去雍宋两国,齐、楚、陈俱不敢动作,遂一时之间天下陷入某种意义上的平静。

也是此时,殷疏拿出先皇遗旨,越过一众争夺皇位尚未得出结果的皇子,直接将前太子幼孙扶上帝位。并靠着圣旨,一跃成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人都能看得出,那六岁的幼童,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于是朝野尽是反对之声,怒斥殷疏毫无出身,无才无德,不堪为王。那些个皇子也知殷疏为人,纷纷合起手来要将他拉下去。可随着殷疏手中亮出来的兵权,加之圣旨在身,是名正言顺的新帝辅臣,那些人想动他也是有心无力。至于出身,殷疏乃是先帝命封肃亲自从大雍找回来的摇光之子,光是这一点,就没人再能质疑了。

民间宣扬着他结束诸王之乱的壮举,又因他是曾经名传天下的摇光将军之子,纷纷赞扬起他的为人来,大街小巷都是这位新上任的摄政王的名字。

民不知新帝,仅闻殷氏摄政王。

……

悄然间又到了年节,或许是离着雄心壮志又进了一步,昌平帝心情格外的好。

席间坐满了人,光是这些年新出生的皇子公主加起来,便足足有二十之数。且不论那些大大小小品级的妃子。乾清宫总是那么大的地方,人越来越多,从段嫣那儿看去,一眼望不到头似的,连张脸都瞧不清。更不用说那些不得盛宠,只能在这时候一睹圣容,期望博得帝王关注的品级低的后宫女子了。早早起来打扮的脸蛋儿,终究是装扮给了严冬里冷冽的空气看。

年节不同以往,段嘉瑾受不得寒,却也还是要跟着众人出来,祭祖拜礼,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应酬。等到了年宴结束的时候,段嘉瑾已经是脸白得像纸糊了。好在是被段嫣逼着练了拳,如今还剩下些许力气,不至于被人整个儿的抱回去,挽住了他如今四舍五入算是七岁的颜面。

每回年节,段嘉瑾都这副样子,段嫣倒也从起初的惊惶顺利切换成如今的淡定。让含细亲自将段嘉瑾送回去,她便往梅林去透了会儿气。

入夜,月色如水。

新来的小宫婢跟在她身后,个子小小的,规矩已经学得极好,可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偷看段嫣一眼,脸颊微微泛红。

地上落了一层雪,踩在上面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不由得牙龈生酸。

宫中也有守岁的传统,只不过并不是什么数十人围坐在一起,欢腾雀跃的传统。冷夜独灯,不少人睁着毫无睡意的双眼,盯着屋外檐角,数着地上青砖,过着本该喜庆的“守岁”,挨过了一年又一年凄寒夜。

段嫣逛了会儿,觉得身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打算原路返回,却在前面看到一道人影。

他穿着世子制式的明色玄端服,青玉冠束发,外披狐青裘,腰间素带。月色打在身后,连影子都自成一派萧萧肃肃,清静凝定。

不久前他父亲才为他请封的世子。

段嫣疏离朝他颔首:“沈世子。”

承恩侯的侯爵之位不是那么好继承的,虽不知道他们沈氏的标准是什么,但沈清然自几年前就回到了林州,这回因着请封世子,才回了京都。

沈清然依旧一副温雅公侯之子的模样,不开口说话时倒是没人能找出什么破绽来。

他朝段嫣作揖,一开口就问起了本不该说的话。

“殿下觉得,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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