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计许买完东西回来时,嘉允已经睡了。
他推开房门,见她身子蜷成一团,隐在昏暗中,秋夜渐凉,窗缝间袭来瑟瑟作响的夜风。计许悄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伸手去摸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嘉允动了下身子呼吸骤乱,下意识地往后缩。
“是我。”计许抚摸着她凉丝丝的肌肤,伏在她耳边低声:“我回来了。”
小姑娘在睡梦中哼吟一声,往床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月光柔恰,投进融融清色。
窗外还有风,飒凉,宁静。
少年掩在暗色中的面孔松泛了许多,轻怯怯地爬上床,搂着她睡。
这间临街的屋子所处的楼层不高,目光越过窗,隐约能瞧见繁茂葱茏的丹桂枝梢,还在沙沙发出响。晚风乍拂,送来一屋子的桂馥馨甜。
计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能听见微动时织料摩挲的轻响,还有嘉允在一旁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他一夜未睡。
雀跃得不敢闭眼。
凌晨五点,远处天幕浅浅泛浮出淡青的光色。朦朦胧胧的天,万籁清寂,忽而一阵尖噪的责骂声汹然冲破了安宁。
某家妻子歇斯底里的尖锐怒骂中偶尔夹杂两声男人粗哑困颓的争论。
嘉允在睡梦中拧起眉,缩着肩,直往计许怀里钻。
计许把人往怀里箍紧了些,拍抚着她的背,侧脸贴在她耳畔,声音低缓反复地哄:“嘉允睡……睡吧……”
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难以停歇的争骂,紧蹙的眉心刚刚平泛些,婴童的啼哭又紧跟着响起。
此后便没了一刻的安宁。
不知谁家愣头磕脑的熊孩子昨晚泡在网吧一夜未归,清晨偷摸回来,被狠老子当场逮了个正着,棍棒闷声砸在皮肉上,混着凄厉的惨叫。
菜贩走街串巷的工具车摇出叮叮细响,穿过破缺陈旧的老巷,回荡流转着吆喝叫卖。
垃圾车拖过凹凸不平的老青石板路,那些陈腐烂叶的酸臭秽气便一冲而上,四楼以下的居宅,无一幸免。
锅碗瓢盆的交碰促响配着老迈促急的咳喘声,这市井寻常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嘉允躲在计许怀里,烦闷地哼哼两声,用脑袋往他胸口砸。
痴痴砸了几下,砸清醒了。
睁开惺忪困倦的双眼,扁了扁嘴,粉白的脸儿上压出几道浅痕,衣口松松散着,露出大片雪润的肌肤,颈窝里散着甜甜的奶气。
愣怔怔醒神好久,杏眸间暗暗含着余梦未足的松散倦态。
那对夫妻间的争骂仍未消歇。
各种怨声。吵到口沫横飞,炮火连天的档口,那可真就什么陈年烂碎的破事儿也都急着往外抖漏。
不知数落到哪里,嘉允听着,忽地笑出来。
她往计许怀里钻了钻,笑声还有些哑,喃喃评价一句:“真逗……”
好像这就是平淡人间的寻常生气,莽莽撞撞、磕磕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