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还有那么多女人的衣服,哥,你怎么那么恶心?”
估计方伊静也憋久了,话一出口,已然刹不住车,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方伊池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腰杆却直了起来:“我还当你不知道。”
他想起阿清先前说过的话:他们的钱是自己赚来的,别人瞧不起可以,自己不能瞧不起。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原来是知道,还嫌脏。”
“你……你别强词夺理,人家都告诉我了,饭店的服务生和以前八大胡同的妓·女没什么区别,你就是……你就是赚脏钱!”方伊静说得激动起来,捂着嘴咳嗽。
方伊池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凑过去帮着拍背。
窗外扑簌簌落下一捧雪,刺得他眼睛疼。
“你说是脏钱就是脏钱吧。”方伊池顿了顿,“你这些年可不就靠着我赚的脏钱看病吃药吗?”
“你……!”
“方小姐,你们谈话原本没有我插话的余地,”一直沉默的万禄忽而开口,“可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平安饭店是过了明路的,说得通俗点,就是以前的客栈,进去打尖儿还是住店,随您的便,哪里是什么妓·院?”万禄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这话您要是当着人家饭店经理的面儿说,人家还不干呢!”
“要我说啊,不过是个洋气点的饭店,老一辈的人接受不了,就说人家跟八大胡同的青楼没什么两样。”
“可全北平的政要谁没上那儿吃过饭?”万禄一针见血道,“连我家六爷都去过。所以这话啊,可不能乱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万禄说得有理有据,又没有摆脸色,方伊静是想反驳也没了法子,只拣着旗袍的事儿说车轱辘话:“哪有正经饭店让男人穿旗袍的?”
万禄一听,又笑了:“方小姐,您可劲儿逗吧。”
“咱北平城现在叫座的戏子,男的可不少嘞!您难不成觉得他们也不是正经人?”
方伊静憋红了一张脸,硬着头皮打嗑呗儿:“下九流的玩意儿……”
“方小姐,”万禄闻言,终是收敛了笑意,“是,按您的话说,吹拉弹唱都是下九流,登不得台面。可哪个下九流不是靠自个儿赚钱?”
“既然您看不上下九流,自然也瞧不上我这个给贺六爷开车的下人。”万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您自己找个板儿爷回家吧!”
方伊静这才着了急,挤出几滴泪,又泪眼汪汪地去瞧方伊池。
她身上半毛钱没有,哪里坐得起人力三轮车,只能巴望着瞧不上眼的哥哥。
方伊池实在不想和方伊静再有半分牵扯,干脆地从自己兜里掏了几块钱给万禄:“你送她走吧。”
万禄没接:“六爷知道要怪我的。”
“怪你什么?”
万禄看他一眼,不答话。
“怪他让你掏钱。”回答的却是跟着医生回来的贺作舟。
“六爷?”方伊池和方伊静同时开口。
六爷却只对他点头:“走,回家。”
“我妹妹的病……”
“路上说。”贺作舟揽着方伊池的肩膀往医院外走,一直走到门前,才扭头嘱咐万禄,“叫辆车,好生送送我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姨子。”
方伊池敏锐地察觉到六爷话里有话,忍不住仰起头。
“怎么着,想跟我叫板?”贺作舟微挑了眉打量他,嘴上这么问,实际上心里巴不得方伊池闹腾呢。
只可惜方伊池胆儿小,愣是没敢接下话茬,上车以后还偷偷摸摸地瞧六爷的神色。
贺作舟的心情当真算不上好,全因听了医生的话。
那医生跟王浮生差不多,都是留洋回来的,只不过医院里多了不少检查的仪器,测出来的结果也比王浮生得出的准确。
按照协和医院的医生的话讲,方伊静的病早该好了,瞧模样也是吃过药的,药也对症,就是剂量不对。
王浮生是什么人,六爷心里有数,就算他对方伊池有念想,也不可能拿病人的事儿开玩笑。至于方伊池,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成日拼死拼活地挣钱,就是为了治好妹妹的病,怎么可能在剂量上出错?
唯一的可能就是方伊静自个儿不肯好好喝药,把方伊池辛苦赚来的钱浪费了。
贺作舟听医生讲话时,心里就搓火,这会儿还气着呢,特想把方伊池抱在怀里惯一惯,可当真把他抱住,又不知道话从何处说了。
小凤凰听了真相,能开心吗?
“万禄,先不回家。”贺六爷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吸了口气儿,“去瑞福祥。”
“怎么去瑞福祥呀?”方伊池颈侧痒痒的,手指不由自主插进了六爷的头发。
“去拿给你做的衣裳。”
“六爷,您甭给我做了。”方伊池已经欠了六爷给妹妹看病的钱,这会儿还得算上衣服钱,止不住头疼,“我还得一笔一笔还。”
“还个屁。”贺作舟抬手把他的嘴捂上,“方伊池,你可劲儿地想让人家笑话我是吧?”
“没……没有。”他含含糊糊地反驳,热气喷了六爷一手。
贺作舟更想欺负人了,直接叫万禄把车停在路边的小胡同里:“还没有呢!你倒是和我说说,哪家的爷们儿给太太做衣裳,还要太太掏钱的?”
万禄停了车,自觉地往胡同口一蹲,防着人进来。
车里只剩他们俩,贺作舟就更没个正行,撩起方伊池的衣摆,指尖直奔胸前两颗红豆去了:“小凤凰,只这一回。”
方伊池原本想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奈何话到嘴边,愣是被胸口烧起的热潮憋回去了。他涨红了脸,死死地攥着六爷的手腕,却阻止不了在胸前肆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