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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师弟说我肯定是摔坏了脑子,我想了想,也许他说的对。
我十年前确实摔过一跤,把下巴摔了道口子,还好位置隐秘,只要跟人说话时不仰着头,大都是看不出来的。
我看着皱着眉甩袖离去的少年,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我摸了摸下巴上那道浅浅的疤,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好像我从来都不讨人喜欢,他人对我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这个孩子听话或者这个孩子懂事。
我天真地以为那样就能得到喜爱,直到我发现我不分昼夜地习武才能换来师父稍稍舒展的眉头,而我从来得到过的、也没有想过的他的笑容,能如此轻易地给另外一个人我最小的师妹。
难过、委屈、嫉妒淹没了当时的我,我只能拼命从我那天真善良的小师妹上挑错。不过我也不敢明说,谁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师父和师兄们更讨厌我呢,于是我只能在暗中观察小师妹的一举一动。
但是她是这山上我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我的人,从小到大我一共被罚跪过五次,只有小师妹会次次帮我偷来厨房的大鸡腿。
他们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们;他们没给过我关爱,我也不对他们笑。
久而久之,我面瘫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只有小师妹看见过我笑,她还夸我好看,真让人感动,我还有点愧疚。
五次罚跪,四次是大师兄,一次是师父,没有第六次,因为第五次师父罚跪,我气不过,跑下了山,然后被人贩子抓走,大师兄来救我时,马受了惊,带着装着我的马车胡乱冲撞。
城中马车失控是很危险的,而对面又过来了一辆看着就比我贵很多的马车,眼看就要对冲上,对面的人非富即贵,驾马的护手当机立断,出掌将马拍死,而我也被强劲的力道拍飞,然后撞在旁边石阶上。
突突撞了几下,头倒是没事,下巴破了个口子,血一下子冒了出来,糊了我一下巴,然后我就开始嚎。
然后就被大师兄拍晕了过去。
他一定是嫌我太吵了。
人倒是没啥大事,不过下巴留疤了,直到现在,那里都还有一条白线一样的疤痕。
经此一劫,我就消停了,师父师兄也没再罚跪。
我气性哪有那么大,跪就跪了,我只是不能挨饿,一饿就心慌,一饿就想到我是没人爱的孩子就难过,只有饱腹的感觉会让我得到些许安慰。
不过那次回来之后,我隐隐觉得我也可以挨饿了,只是再也没被罚跪,因为改成抄书了。
十年荏苒,在我勤勉的练功和不错的天赋(自以为)加持下,我认为我下山的时机到了。
我要去游历大好河山,顺便找个爱我的人共度余生,找不到也没关系,山不就我我就山,我去爱人也行。
但大家好像有点生气,小师弟生气我能理解,他一向跟我不对付,我不开心他就舒服,正常;小师妹反对我下山是因为她舍不得我,我理解,正常;可为什么师父貌似也不开心,看着我欲言又止。
不应该啊,我前面四个师兄下山都很顺利,怎么到我就艰难了?
师父让师弟师妹离开,只留下了我一人。
我抬头注视着师父,目光坚定。
他叹了口气,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我。
我看着面前白衣飘飘宛如谪仙的师父,十几年的光阴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跟我说着什么,我没有仔细听,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师父是不是吃了长生不死的仙丹,还是练了什么不老的武功秘籍?
≈ot;小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ot;
我回过神来,师父好像并没有因为我的走神生气。
我拜伏在地,朝他磕了个头。
≈ot;师父,小五想下山。≈ot;
又是一阵沉默。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脑袋一重,师父怜爱般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又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看我。
≈ot;好,你下山吧如果你想的话不回来也是可以的。≈ot;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他就是不喜欢我,刚刚摸头的那点温情像是个泡泡一样又破掉了。
≈ot;好,师父,保重。≈ot;我还是有点难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冷漠一点,却没注意到师父藏起来的、微微发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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