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振长刀,是沈辞镜临危受命镇守白虎关时,从敌人手上缴获的长刀。那时的沈辞镜一眼见了就喜欢,于是便将它留在了身边,这几年来一直精心养护,每到心思絮乱的时候,也会将它抽出来仔细擦一擦,直到将刀与自己心间的尘埃一同拭净,他就会安然入眠。
可这一回,他越擦心却越乱。
从老皇帝对陈皇后生出嫌隙继而牵连太子,到陈皇后以死明志老皇帝悲悸中风,再到太子监国捉拿前朝要犯,最后天子驾崩太子登基,升镇国将军为骠骑大将军,封定北王……短短半月时间,竟然就换了一代天子与一代朝臣。朝堂与民间,皆是风起云涌,波云诡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肆意拨动阴谋,翻云覆雨。
这期间的阴谋诡计与种种决断,令沈辞镜只是在一旁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心惊肉跳,暗自猜测其中拨弄风云的人的真实身份?
——到底是谁做下了这些事?
是向来有宽厚仁德之名的太子,不,天子吗?
又或者当真是前朝余孽作祟?!
从沈辞镜的角度来看,他并不相信前朝余孽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就连前几天在法场被劫走的那位前朝太孙的身份,在沈辞镜这里都是存疑。
可若说是太子出手做下这一切,那为何太子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加封拥护着他的得力手下,而是他这个从未跟太子打过交道的武将,还赐予他这样大的权力与荣耀?
若说是为了拉拢武将势力,一个王位也未免太过了,更遑论入朝不拜,奏事不名,带剑上殿这样的特权。
难道说,这其实是一场捧杀?
但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天子又怎敢这样轻易将他捧至这样的地位?难道就不怕他沈辞镜真的抓住时机,谋夺权利,取而代之?
明明先皇就一直这样警惕着他、畏惧着他,甚至憎恶着他,怕他最后功高震主,赏无可赏,这才宁可拖着匈奴不灭,也一定要把他唤回京。
但为何当朝天子却能摆出一副重用他、甚至全力支持他与匈奴交战的姿态?为何天子非但不怕他,甚至提前加封于他?
沈辞镜的心乱了。
他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龙椅上那人的想法,而当沈辞镜回想起天子隔着冕旒向自己投来的那一眼时,他的心就变得更乱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我好像……见过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那个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
沈辞镜越发想不明白了。
而偏偏,他派出的暗卫探到的消息千头万绪,看不清真容,而他自己又理不清心绪,刀虽越擦越亮,心却越擦越乱……罢了,罢了,多想无益,且见招拆招吧。
沈辞镜叹了口气,被脑袋里那双含笑的眼睛晃得头疼。
他放弃了思考,回到卧室熄了灯,就要上床睡觉,但沈辞镜刚脱了外衣,就有夜风拂过,吹动了他的衣袍。
门开了。
“谁?!”
沈辞镜蓦然回头。
这一晚,星光微亮,月色如水。
逆光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戴着熟悉的狐狸面具,笑吟吟的眼里是熟悉的笑意。
“大将军,多日不见,可有想我?”
沈辞镜的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烫了,心脏也开始胡乱跳动起来。
但仗着这会儿是夜晚,月光也照不到他,沈辞镜便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又来做什么?前几日你对我的冒犯我暂时没有追究,你便当没发生过吗?”
那戴着狐狸面具的人眼中有笑意浮动,轻轻勾手就关上房门:“那将军你……想要如何追究?”
沈辞镜脸上更热了,“说话就说话,你关门做什么!”
这会儿沈辞镜完全不敢去想象守在附近的暗卫们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在想什么。
最好什么都别想。
沈辞镜色厉内荏,拿出自己大将军的威严:“把门打开!好好说话!”狐狸面具不但没被吓住,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小镜子真可爱。”
沈辞镜:“?!”
有那么一瞬间,沈辞镜忍不住想要摸摸自己的脸,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不是唬人的功力减退了,又或者是身上的杀气被不知不觉被人换掉了……否则的话,他怎么会被人说“可爱”?
可爱??
他沈辞镜?可爱?!
沈辞镜觉得这狐狸面具的眼睛指定有点毛病。
沈辞镜的愣神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但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狐狸面具就已经逼进身前,与沈辞镜一同挤入这块小小的黑暗中,摘下了面具。
这一处地方,无星光,无月光,无灯光,但沈辞镜却在怦怦直响的心跳声中看到了对方眼中温柔灿烂的神光。
“小镜子。”那人与他靠得极近,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令对方每一丝浮动的呼吸都细腻清晰,“我好想你啊。”
沈辞镜屏住呼吸。
那人亲昵地亲昵地亲在他唇角:“你想我吗?”
这一刻,那一夜的荒唐记忆再度涌上,瞬间唤醒了年轻人食髓知味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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