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梨人对此哂笑,并不回答,反而念起了一个故事。
“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众中,引领注目,竟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表散,皆己物也……”
道人脸色变了又变,额上已渐渐冒出汗来。
卖梨人道:“你方才的那个戏法,是否准备如故事中的那个道人一样,用障眼法化作梨树后,再用搬运之法摘下我的梨,好用我的梨惩治我这吝啬的愚人,顺便也乘机在人前显圣,昭显你妙法威能?!”
道人汗如雨下。
卖梨人面色一肃,厉声呵斥:“你身为精怪,想要愿力成神并不僭越,但你万不该为了获取愿力,不惜编造故事再亲身上演,骗取无辜之人的财产和凡人的信仰!你可想过,倘若站在这里的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卖梨人,我就活该被你拿走这一车梨吗?!而凡人的愿力,又岂能以欺骗得来?!”
道人没想到自己竟被人一口道破身份,乃至道破目的,面上倏尔失色,想也不想便化作一道黄影闪过,意欲逃脱。
可卖梨人反应也快,伸手便是一捉。
也不见卖梨人的动作显出什么神妙,就好像只是普通的伸手而已,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就见卖梨人手上就多出了一只挣扎不休的黄鼠狼。
卖梨人哼笑:“人道重地,岂容你这般放肆?且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卖梨人拂袖而去,只一眨眼间,卖梨人、黄鼠狼、还有那一车的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木杖斜插在原本的“梨树”处,脚下堆满了又小又皱的梨。
“诶呀!神仙?!”
“我们见着神仙了?!”
“这梨……怎么好像是城外野梨树上的?”
“难怪,我就说怎的这般难吃,原来是那颗梨树!”
“仙长真是厉害,我们也没见着他怎么动作,他竟就骗过了精怪的眼睛,还从城外搬来了这么多苦梨。”
“是啊,仙长若不说,我们如何能知晓黄鼠狼竟也能变成一个大活人?!”
“那精怪也是心贼,若不是有仙长揭破,想来我们真的要被他骗过了。”
“我们这一口梨啊,虽然苦,但却是仙长用仙法搬运来的梨,值了,值了!”
“……”
纷纷的兴奋议论声中,谢非言露出一个颇有趣味的笑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这颗皱梨。
“有意思。”
刚刚那黄鼠狼身上的法术,无论是变身之法,还是障眼法搬运法,在谢非言看来都很一般。
但那卖梨人使的法术,却很值得说道。
从表面上来看,卖梨人同样用的是障眼法和搬运法,但事实上,他是先将对方法术无声破解后,移花接木,在法术主人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过法术的主导权,这才令黄鼠狼的搬运法指向了城外的苦梨树。
以巧破力!
这样的法术与使用,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翻山倒海之威能,却有另一种举重若轻的精妙之感,其中的玄奥之意,跟谢非言从前学习的心诀法术以及宁玄承修习过的道法都不相同。
“很有意思。”
仙人,修士,精怪,妖魔,愿力成神,人道重地。
这一切的一切,比宁玄承记忆中的天地更为广阔,也藏了更多的秘密,叫谢非言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他看了一眼黄鼠狼消失的地方,没有去追求一只黄鼠狼怎会有这样超前的思想,琢磨出自编自导自演来获取愿力这种操作,也没有黄鼠狼“自编”的故事,为何与《聊斋》中的《种梨》如此相似。
他只是望向蔚蓝的天空,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果然很有意思。”
谢非言并不急着探究一切的真相,而是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光,将苦梨拿在手上后,便优哉游哉地翻墙回了自己王府。
王府内,侍奉他的女官嬷嬷和侍卫们都急得团团转,若不是谢非言溜走时留了字条,恐怕他们就得急疯了!
谢非言带着少有的恶趣味,将这些人急上火的模样一一收入眼中,这才现身人前,将这些人一一安抚。
“小王爷,您怎么一个下人都不带上,就这样跑出去了?若您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我们便是去了地下都没脸同淑妃娘娘交待啊!”
谢非言笑眯眯的:“好好好,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当晚,谢非言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但当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时,谢非言忽有所感,倏尔从梦中醒来,看向窗外。
在那里,借着皎白月色,谢非言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窗棂上,一边毫不客气地拿着他白天带回来的苦梨啃着,一边笑眯眯看他。
“没想到人道重地、皇室之内,竟也能出你这样心无尘垢灵性十足的孩子。”
这人倒是不怕苦,一颗苦梨啃得有滋有味。
“小王爷,你我无缘,成不了师徒,可惜可惜。不过——”
“想不想与老道我学戏法呀?”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引用了两句《聊斋志异》中《种梨》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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