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温柔贤惠的脸在面前闪过,眼中总是垂着星星点点的柔弱,却就是这样一女子,行走在高墙之内,母仪天下,权倾朝野。
他总是不知道,该叫她魏姐姐,还是魏皇后,还是嫂子。
也许对他来说,她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她是这宫中对他最好的人,也是这宫中对他最残忍的人,当这个女人苦涩地说出这句话时,那天下已经从她夫君的手中,转到了他的杖下。
“很多人警告过我,说你是我养在身边的一只老虎,早晚有一天会把我吃了,我一直没有听他们的话斩草除根——”魏皇后依旧那么端庄,这天下女人,没有哪一个比她更适合做一个皇后,“不是因为我不信,而是因为我不能,因为我永远记得,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壁风。”
“我来只是告诉你,我会在你喜欢的地方为你建一座寺庙,我希望你能搬进去住,修身养性。”
壁风已经是天下的霸主,却在这个女人面前,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你要囚禁我。”魏皇后缓缓开口,“你不愧是先帝的兄弟,脾气和胸襟都如出一辙。怎么,怕我留在这宫里,成为你的负累?魏家已经没有了,先帝也已经去了,我无枝可依了。还是你怕,人言可畏——”
“我怕看见你。”壁风猛地抬头,“你是我这十年来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痛苦的记忆,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屈辱的那段日子!”
“借口。”魏皇后轻轻一扫袖子,眸子之中是无限的怨念,“如果真的那样,你可以将这紫金宫的每一块砖拆掉,你可以将这里每一根草拔掉,你最可以的,就是把所有人杀掉——别告诉我,篡位成功的新帝您没有这样的念头——可是你没有,却不是为我。”
壁风缓缓抬起头。
“我一直以为你依靠的人是我,没有想到,你所依靠的、所信赖的、所爱的,竟是另一个女人。你们骗的我好苦,害的我家破人亡,害的我凤仪尽失,就连一个女人的尊严,都不留给我。”
魏皇后眼中的怨毒越积越重,最后一个转身。
“我心意已决,为先帝殉葬。”
“你——”
“而我的冤魂一直在看着你们,你们一个逐风而不得风,一个壁风而不避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就是曾经温柔的女人,魏皇后,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壁风有时想想,也许就是这样的诅咒,让他失去了逐风。
这是命运么?
如果是,他贵为天子,可否逆天而行,为自己改命?
在马车中,颠簸不定,睡不到一刻就又醒过来,梦中魏皇后的样子依旧清晰,明明是那样温柔的女人,为何会下了那样恶毒的死咒。
一切都尽如逐风当年所言,他夺取天下关键的棋子,不是血脉,不是钱财,而是一个女人的心。
他利用了魏皇后,他利用了魏家,他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皇兄,他得到了天下。
可是,再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原谅。
“陛——毕老爷——”魏思量撩开车帘,“离目的地还有三四个时辰了,要不要先在客栈歇歇脚——”
“不必。”壁风挥挥手,随着车帘灌入的夜风,让他清醒了许多。
“毕老爷,那人所说的情况未必属实,您此番去了,若发现不是逐风大人,岂不是——”
“失望?”壁风哼了一声,“失望,也好过绝望。”
“但是,那报信的可是魏家的人,她这样的举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世间人心,你看明白多少,魏总管?”壁风沉吟半刻,“我无所畏惧,就算这是陷阱也好,我就不信,一个小坑,能埋住我真龙之身。”
“老爷说的是。”
“对了,收那钱庄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办的妥当了,老爷一到地方,直接进庄子。”
“恩,好。”
魏思量不再多言,只是复又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密信直接写给了他,信上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南通郡溯源城安园填房夫人念离,即为逐风。”
落款人,却是写着一个魏思量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红蕊。
魏红蕊,魏皇后最小的妹妹,魏家被抄家后,不知所踪。
她是魏家被秘密处决的三百一十五人名单上,那唯一的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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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墨是从院子偏门摸入裘诗痕的小院的,他心中万般不愿来这个地方,也万般不愿见到那个女人,可是他要找的元凶,就住在裘诗痕院子角落的偏房里。
在自己的家里行走,却要偷偷摸摸的,真是十足可笑。
那女人并不难找,她只是坐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抿着红纸,那脸色却是苍白的,看上去有种鬼魅的气质。
并不打眼的女人,丢在人群之中顷刻就找不到了。
这样的女人,竟然会是裘夔那贪官的妾室,真是可疑。
安以墨透过窗纸上的洞打量着,不知这样冲进去会不会打草惊蛇,却是屋子里响起一声:
“安公子请进,为了方便公子窥视,我特意在窗子上捅了个洞,只是尺寸太小,您看不真切吧。”
安以墨一个哆嗦,立起身子,就看见她拉门而开,向屋子里微微一点头,“我是客,您是主,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