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涂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的又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住了嘴。很快,一个日本宪兵出现了车窗外。
“别怕。”林锦年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在涂谜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怕,然后转头将证件递了出去。
以前几次,可能是看在他开的座驾的份上,林锦年很快便会被放行。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日本宪兵反复核对完林锦年的良民证,并没有递回来,而是指了指涂谜。
这意思很明白,他需要查验涂谜的良民证。可,涂谜是根本就没有良民证这破玩意的。她自从醒来就一直在公共租界里活动,涂家算是公共租界的老住户了,又因着杜兰德先生的关系,涂谜在工部局有人脉,只要不是愣头青,没人会找她查证件。
可出了租界,情况便不一样了。不管她在租界里有怎样的后台,在日本人眼里,她就是个被统治者,所以,她就得按着大日本帝国的规矩来。
林锦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今天不知是被那碗面迷了心志,还是以往通过得太过顺遂,以至于他把这茬给忘了。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涂谜打断了。
涂谜清冷的眸光望向那位日本宪兵,嘴角勾起一丝锋锐的浅笑:“我是涂谜,我并没有良民证,但你可以找伊藤纯一先生、井上清志先生、高桥拓也先生查证我的身份。他们认识我的义父、教会医院的威廉·杜兰德医生。如果你找不到这几位先生,也可以给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打电话。”
这是涂谜前后两辈子第一次以权势压人,只不过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优越感。她是个中国人,却被外来的侵略者拦在自家大门之外,还要凭着侵略者发放的证件,才能合法地进入自己家。光想起来,就令人发笑。
可涂谜笑不出来,因为她想要回家看看,所以,只能与侵略者虚与委蛇,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姓氏放在一边,借用外国义父的名头,才不至于给身边的林锦年带去麻烦。
涂谜的心在滴血,但她脸上的笑却愈发明艳逼人。
林锦年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顾不上男女大防,宽大温暖的手掌附上涂谜的纤纤玉手,然后偏头看向那个被涂谜刚刚说出的一堆人名惊吓到的日本宪兵,问道:“不知道查证需要多长时间,或者我可以把车先移开,以免影响后面的人。”
“……不用了,先生小姐请慢走。”
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里那个日本宪兵还站在原地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开。涂谜收回视线,嘲讽地笑道:“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日本人也是懂得欺软怕硬、弱肉强食的道理。”
“他们就是太懂了。”
“是啊,太懂了!”
就是因为太懂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