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觉直睡到夜里才醒,得意意识朦胧地摸下床,推开门一看,大宅竟还灯火通明,使他有些分辨不出时辰了。尚书和尚书夫人素有早寝的习惯,其余小辈莫敢不从。得意摸不着头脑,问掌灯的丫鬟要了盏灯笼,溜达到正屋,那门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丫鬟、老姑姑,小厮,他也要凑一凑,才挤过去,看见有人跪在厅堂正中,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那外地媳妇。
他拦住一位要去夜巡的伙计,问这厅堂里发生什么事?伙计利索地说五少奶奶砸了老太太的玉簪,正听训呢!
原来,四嫂嫂好心给外地媳妇梳头,可玉簪子别得并不牢固。外地媳妇回房后刚走了几步,那簪子一下滑脱长发,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送她回来的丫鬟格外机灵,马不停蹄地将这事上报了。
得意在大宅呆了多年,深谙这群妯娌的秉性,大少奶奶多年无子,性格却霸道跋扈,如今有了身孕,更不屑掩饰自己的好胜心。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只会装腔作势,没什么威胁。至于那看起来和善可亲的四少奶奶,最为心思叵测,暗地里给其他几位使了不少绊子,与她们结怨颇深。
可这会儿从一到三都冷脸坐在两旁,时不时冒出几句歪言邪语,紧紧和四少奶奶挤在一条船上。
“老太太的簪子传了十八代了,从没磕过碰过,今天给妹妹戴一会儿子就粉身碎骨,如果不是妹妹没把老太太的恩情放在心上,也是个晦气十足的扫把星!”
“就是就是。”
“姐姐说得在理。”
大少奶奶很不为所动地,语气中深深透着忧虑,“老太太,我在娘家时,也听过一些说法,说这新媳妇要是娶得不好呀,小则麻烦不断,大则连家宅的风水也能给冲坏了!其实呀,这簪毁还算小事,要是触了尚书府的基业,那得多不划算?不如啊……”
老太太听不得她兜圈子,大声敲着拐杖打断她,“你又是什么个心思?给这媳妇退回去不成?”
“这哪儿能呢?”大少奶奶苦笑,“老太太,晚辈只是觉得,多少也要做做样子,一来正风水,二来,不懂事的后生们也该长长教训……”
她话还没说完,四少奶奶突然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她肚子挺大了,这么猛地一跪下去,没有哪个不胆战心惊,只见她眼角含光,声音颤抖,“老太太,这簪子是妾身替妹妹戴上,若要罚谁没看好这玉簪,也该先罚妾身才是,妾身甘愿替妹妹受罚!”
大少奶奶咬牙切齿,拳头一紧,手里团扇给掰成两截。
老太太揉着太阳穴,摇头叹气,她略过这些陈词滥调的妇人,看向人群中间即使是跪着,也比”姐姐”们高大许多的“妹妹”,振声问:“你说,怎么罚?”
外地媳妇未曾抬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不解其意,“是要罚你?”
外地媳妇继续点头。
“罚小四?”
外地媳妇马上摇头。
老太太只好坐直上身,把拐杖平放在一旁,撑住膝盖,正欲发话。
“祖母,且慢!”
得意急忙跑进来,一路冒冒失失,挤到女人们前面去。
“好祖母,嫂嫂们都误会了!这簪子孙儿见过,分明是孙儿错手摔的。祖母要罚,也算上孙儿!”
四少奶奶刚刚入座,椅子还没捂热,立即又撑着扶手站起来,“小少爷,老太太面前可撒不得谎,迎春你说,是不是看见五妹妹摔了簪子?”
“摔簪子那时候,我和内人正共躺在床上小憩,嫂嫂若不信,可问迎春妹妹,看见我们是穿衣服还是没有?”
被点名的丫鬟估计还没等主子发话,吓得扑在地上:“奴婢没看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如预期的证词一出来,四少奶奶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白,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为了缓解尴尬,她先是清了清嗓子,又理了理头发,看似镇定自若,却一挥手就推翻了怀里的汤婆子,顺着她膝盖直滚。
好在外地媳妇就在她脚边不远处,胳膊一伸,当时便接住了,汤婆子只微微抖了点水花出来。若没这一手,那满壶滚烫的热水,要直接扣在她的绣花鞋上。
四太奶奶尖叫着站起来,眼神有些无助,她确实是无意打翻的。
可外地媳妇的袖口已然湿透了,整只右臂都通红不已,却马上被她收紧衣袖里。
大少奶奶毫不客气地,揪着这个汤婆子就指摘了一番。四少奶奶没再反驳什么了,楞楞地望着外地媳妇,像是若有所思,老太太命人赶紧拿烫伤药过来。
夜更深了,厢房里还亮着灯笼。得意给外地媳妇上药,一面涂抹,一面比对,发现不光脚,外地媳妇就连手掌也比自己的要宽、要大。他内心惊异,但转念一想,烫伤的手总会发肿,这时看着要宽大点,也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帮我?”烛光里,响起了外地媳妇沙哑而古怪的嗓音。多半她自己也清楚声音难听,故而很少开口,大宅里议论纷纷,说小公子娶了个哑巴媳妇。
得意站在门外围
', ' ')('观时,发现自己对于老婆受苦这回事,虽说不上心疼,但也没有一点兴趣。他最不喜欢看有谁蒙冤、有谁无故受罪,搭救外地媳妇的原因,与其说是护短,不如说是他一向泛滥的同情心作祟。
他漫不经心回答:“我没帮你,我就讨厌老四的媳妇。”
“讨厌?”外地媳妇有些吃惊,“她是你的亲人。”
在得意看来,外地媳妇还轮不到来告诉他府里的女人们熟好熟坏。被这句话触了霉头,得意心里火气直冒,把药膏一扔,不耐烦伺候了。
出乎意料地,外地媳妇在包扎伤口上很有天赋。她绣不来针,也不会织布、描眉,敬茶时女人们热议的那些话题,她插不进嘴去。但当得意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外地媳妇的右手已经工工整整缠好纱布,甚至打上了活结。
单靠左手,这项工程是很难完成的,就算可以,也没法包得这么结实。遥望睡在地铺上的外地媳妇,她的背脊跟一座小山峰似地那么结实,得意辗转难眠,满肚子疑窦,况且,外地媳妇身上也没有那股檀香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