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伯量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他悲痛道:“娘娘,当年之事,实非臣所愿。当年,先帝密旨给杨荣睿还有二弟,让他们在北地秘杀肃王,可是二弟二弟却不知为何违抗了圣旨,并且将先帝谋划告诉了肃王,这才致杨荣睿失手,先帝震怒,命我,命我处决二弟,否则就是灭族之罪。至于杨荣睿,臣委实不知道原来先帝还同时命杨荣睿杀二弟。想来先帝逼我动手,也不过是试探我之意,娘娘,为了您,为了太子,为了明家,当年我是别无选择啊。”
“娘娘,若是当年,当年二弟不背叛先帝,不背叛明家,肃王不过是一十岁小儿,早命丧于十七年前,又何来今日之祸?娘娘,臣之所言,绝无一丝虚言,您想想,若非二弟当年背叛先帝助了肃王,又如何会背着您,背着我们明家,和肃王定下婚约?肃王又如何肯和他定下婚约?”
“娘娘,这些年臣对珞姐儿如何,您是看得见的,就是她因着肃王挑拨,对臣起了疑心,更要杀其大伯母为其母报仇,臣仍只是想将其远嫁,未曾对其起什么歹心,正是因为臣心中有愧啊!”
“娘娘,臣心中有愧,但却绝非臣之所愿,实在是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若是先帝让臣自刎谢罪,臣也会毫不犹豫自刎谢罪的,可是娘娘”
明伯量说到此终于痛哭失声。
明太后跌坐到凤椅上,两行泪落下来,心中只觉又悲又苦又痛。
她和二哥年纪相仿,自幼感情就十分亲密,若是当年二哥选择了背叛先帝救肃王,那他是置自己于何地?置自己的儿子于何地?她的二哥,怎么会那么对待自己?
还有阿珞,此事一出,阿珞这步棋,就等于是一步废棋了。此次,真可称得上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她枯坐良久,等那一阵阵的心痛敛去,才收拾了情绪,语气如深井道:“事已至此,大哥,那现在西北和北地已尽落于肃王之手,我们,该当如何?还有阿琇,又当如何?”
明伯量道:“娘娘,杨荣睿和庞文佑,已再无用处,且留下二人,后患无穷,我们必须派人诛杀二人。另外北地发生如此大案,陛下自当十分震怒,应下旨令肃王派人将杨庞二人即刻押解入京,交由大理寺审问。”
“臣听说珞姐儿已经怀有身孕,肃王当不会此刻亲自入京,我们便派人在杨庞两人被押解入京的路上诛杀二人,然后再放出风去,道北地一案,皆是肃王为夺北地兵权诬陷二人,且在陛下降下圣旨命将二人押解进京之后,肃王为了灭口就私下处决了他们。”
明太后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但这番动作也不过只能治标不治本,只能坏肃王名声,却不能将其除之,他日他若回京,哀家和皇帝,还有大哥你的性命,仍是捏于其手,片刻不得安宁。”
明伯量捏紧拳头,道:“娘娘,那便让他永不能再回京城吧!”
明太后看着他,明伯量便俯下身,道,“此次北地之变,那北鹘王骨那和北鹘大王子术赤竟敢违背盟约,派人假冒那北鹘新王古羿之人,劫杀怀有身孕的肃王妃,娘娘您得了消息之后甚为震怒,当下懿旨命肃王拿下北鹘王为肃王妃报仇,如此北地战火势必再起,娘娘不若再抽调大将和杀手前去北地,一则接手北地兵权,二则暗杀肃王。”
“还有娘娘,肃王妃既然有孕,北地物资匮乏,娘娘还有母亲自然会赐下各色药材和用品,还有伺候的嬷嬷丫鬟大夫前去北地照顾肃王妃,届时总能寻到机会下手。”
明太后脸白了白,一瞬间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了似的。
明伯量叹了口气,道:“娘娘,这便是当初臣所担心的,一直不愿将珞姐儿嫁给肃王的原因啊。但事已至此,还请娘娘以陛下的江山为重,不得不舍下她了。”
许久之后,明太后才低声道:“哀家,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今日之困局,皆拜二哥当年背叛之所赐。她见到阿珞,是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那阿琇呢?阿琇该当如何?”明太后敛去了面上千般情绪,慢慢恢复了太后的威严,问道。
明伯量道:“阿琇,娘娘,恕臣直言,阿琇的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还必须是个皇子,如此才能牵制住升平大长公主。现如今,梁妃尚未产子,大长公主已经按捺不住,在朝中动作频频,先是和首辅郑大人联姻,又屡出没宗室各宗亲府邸,她这是想做什么?娘娘,臣担心,那大长公主手段毒辣,皇帝又对其母女信任有加,若是梁妃诞下龙子,当初大长公主能给阿琇下药令其不孕,若是她们对陛下起了歹心”
明太后勃然色变。
第97章
明太后目光尖利地盯着明伯量。
不管小皇帝性格有多么乖张,行为有多么忤逆她这个母后,小皇帝都是她的命根子,哪怕只是听到别人会对自己儿子起歹心的话她也会利刺竖起。
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儿子不利,哪怕是谁敢动这个念头都让她难以忍受。
她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明琇到底是如何得知那合卺酒中有毒,并且避而不饮的?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当初她只跟父亲还有大哥说过要娶温雅入宫的理由,也隐约透露了自己对大长公主的承诺。
所以她怀疑明琇很可能根本不知道那合卺酒中有毒,只是大哥心思深,那时便已防备着自己,所以才让明琇误打误撞地没有喝那酒?亦或者大哥在宫中安插了连她都不知道的眼线!
现在明太后看着自己的大哥,只觉寒意涔涔。
她觉得,大哥他能杀了二哥,他唯一的弟弟,还瞒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又跟自己流利地说着要除掉他看着长大的侄女阿珞,显然这想法怕是已经在他心里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遍了。
然后此刻又眼睛都不眨地跟自己说梁妃若诞下皇子,大长公主就很可能对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歹心,欲杀之而代之。
他既然能想到大长公主可能有此心,那他自己是不是也会有此心?
明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几乎从不掩饰他不喜舅家的态度,对自己的这位大哥,他的舅舅也从来没正正经经地尊敬过,更别提对明琇是如何的冷心冷情了。
大哥心中必然也对皇帝不满日久了。
明太后想到这里简直全身都起了一层冷汗。
人就是这样,不管自己的心思有多深,有多狠毒,但却都不会喜欢同样心思狠毒薄情寡义的同伴。
明伯量在明太后这样的目光下心中一凛,这才惊觉自己可能说得过了,他亦惊起一身冷汗,在想着该说点什么描补一番之时,明太后终于出声了。
明太后道:“大哥,听说肃王曾遇到过无数次刺杀和暗杀都能安然无恙,此次杨荣睿和庞文佑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杀他不果,想来并非普通杀手能要得了他的性命。这件事情你先不要插手,万万不可再打草惊蛇,反引他防备,越来越难以下手。珞姐儿现在有孕,北鹘战事一时半会儿也了不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她面无表情的慢慢道,“自古女人生产都是在过鬼门关,珞姐儿年纪小,她自幼身体就不好,此时又是在天寒地冻的北地,想来后面生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肃王别的也就罢了,看起来对珞姐儿倒是真心的,人只要有了弱点,就不再是无懈可击了。”
明伯量把这话在心中过了一遍,便领汇明太后话中之意,心中也莫名地松了些,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和泪,道:“是,臣一切谨听娘娘懿旨。”
明伯量离去,明太后僵坐在凤椅上许久,一直到天色都昏暗下来,都未曾动过。
秋嬷嬷心中叹息,小心翼翼的上前,柔声劝道:“娘娘,天气寒冷,您小心些身子,还是让老奴扶您去榻上歇上一歇吧,再过一会儿,就该传膳了。”
明太后僵硬地转头看她,脸上风干的泪痕仍隐约可见。
她低声道:“嬷嬷,二哥他,为何要为了肃王背叛先帝?先帝爱我,所以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事,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若是先帝没那么看重我,他此举可能会毁了我,毁了太子,毁了明家吗?他难道不知道,肃王他,是插在先帝心上多深的一把刀子吗?”
说着说着,泪水又流下来,她和先帝自幼相识,情深相许,自然知道因着肃王,先帝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有多深多重。可是她的二哥,是先帝的伴读,她信重的嫡亲二哥,他们一起长大,他怎么能这么背叛先帝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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