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被长久地封存在这座僻静小院里, 只消推开门,便会如洪水奔涌而来。
那是她不知何时忘却的一段光阴,是她与秦宓朝夕共处的漫漫六年。
府里的丫鬟随后匆匆赶来, 将方氏带走,只是见容嫱莫名流着泪, 还以为自家夫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连连道歉。
容嫱摇了摇头, 木然走出肃王府。
今日阳光正好, 映出她红肿眼睛内一片茫然恍惚。
她竟然和秦宓早就相识, 既然有这一段,为何她不记得了?
为何几年来都没有人告诉她?
分明是一段切实属于她的回忆,如今细想, 竟无比陌生。
门外等待的车夫和丫鬟上前来,容嫱摆了摆手,独自绕过整个肃王府,来到一条狭窄无人的小巷。
清理开堆积的杂物,当年那个只容得下一个孩子爬过的小洞已经没有了。
只是通过略有差异的墙面颜色, 能看出有一块是后来填补的。
她按了按酸胀的眼睛, 找了间茶楼坐下。
清香氤氲的热气稍稍抚慰了身心上的疲惫。
茶楼里人不算多,隔着垂下的珠帘, 大堂里仍有说书先生在兢兢业业地拍着惊堂木。
“……那肃王妃于赏花宴上, 一眼相中那才貌双全的林府千金, 二人母女缘深、相谈甚欢,心里头便定下了儿媳人选。”
“谁知回家一说, 世子秦仞却是唉声叹气,连呼不可!”
“肃王妃一惊,细细追问, 才知儿子看中的,乃是那赵家的小女儿,生得叫一个粉面朱唇、人间尤物!”
“可说来,那赵家小女儿乃是庶出,这身份做肃王世子妃,真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肃王妃心里觉得不行,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林氏女做正妃,赵氏女为侧妃!”
“世子秦仞当即抚掌而笑:‘好,好,届时再纳一名侍妾,岂不是三全其美’!”
惊堂木又一响,堂下零散的几桌人放下瓜子儿开始啧啧议论。
“这些权贵真会玩啊。”
“一天讨三个媳妇,这秦世子新婚夜里忙得过来吗?”
“哈哈哈哈高兄你这话妙啊!”
“人家就不能分三天,办三场酒席吗?王府,有钱!”
“分三天,那连续三天洞房花烛,秦世子也吃不消吧?”
“哈哈哈哈哈!”
“荒谬,实在是荒谬!”
“可不是,难怪满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另有一桌人低声窃窃私语,这话显然不好大声讲。
按理说,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大多经过润色加工,图听众一笑,不可全信。
容嫱在隔间内扯了扯唇角,拼拼凑凑的几段记忆里,倒确实有这件事。
秦仞说的那个侍妾,就是她。
最后,什么林氏女赵氏女,他自然是一个都没娶到。
因为亲事定下没多久,肃王府便因谋逆大罪,连夜抄家,除了秦宓母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现在,活口里应该再加上一个她。
自贵妃娘娘那次之后,容嫱便跟着方氏和秦宓母子二人生活,在肃王府小院一住就是六年。
期间没少受秦仞欺负。
秦宓常常为了护她挨打挨罚,方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谁叫她只是个不受宠的侍妾,连秦宓的出生都是个意外。
容嫱有时反过来保护秦宓,也挨过几下。
后来又叫那位贵妃娘娘瞧见了,不知说了什么,秦仞倒是没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容嫱过去常常记起的少年和红衣女子,那少年必定是小时候的秦宓。
而那红衣女子,想来便是几次救助她的云贵妃。
只是她好像仍旧记不清红衣女子的面容,想来是见的少,且总是隔的远远的。
云贵妃……
容嫱蓦然想起这人,记忆里也就那么个模糊身影。
她后来如何了?
“咦,嫱儿你眼睛怎么了,好像有点红?”容娇娇凑过来盯着。
“来时路上吹了些风,过一会儿就好了。”
容娇娇不疑有他,坐了回去:“噢……你刚刚是不是问,前朝云贵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