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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她哑着嗓音说:“我想在这儿烧几张纸。”
顾云庭朝前看去,破败的城楼犹能看出当年战事激烈,此处死伤过千,故而直至今日都不曾翻修重建,如今的城楼是新地起址,与此处相隔三里地。
他本想安慰,或许邵准未死,但看邵明姮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便没有说出口,万一邵准回不来,今日的希望便会成为明日的沮丧,不如不说。
“好。”
秦翀买了纸钱,香烛,顾云庭欲帮忙,被邵明姮阻止。
她似乎早先准备了东西,从怀里取出亲手抄写的祭文,弯下腰,一张张慢慢放进燃着的铜盆中,傍晚的落日很快隐去光亮,周遭有风,阴凉凛冽。
她蹲在那儿,银灰色氅衣裹住纤瘦的身体,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发间插着一枚白玉簪,整个人看起来素净寡淡。
她烧了有小半个时辰,顾云庭便在旁边等了半个时辰。
回去马车上,小娘子的眼睛又红又肿,鼻尖也红红的,抿着唇,垂落眼睫,双手放在膝上,掩在月白袖中。
顾云庭看着她,伸手过去,邵明姮侧开脸。
手顿在半空。
女孩子似乎意识到什么,掀开眼睫朝他瞥来目光,眼神清清冷冷,叫人瞧了心跟着绞了起来。
“邵小娘子,明日我需得回京城一趟。”他缓缓开口。
邵明姮嗯了声,没问他去几日,去做什么,何时归来。
顾云庭心中莫名烦躁,但又不忍与她置气,便主动解释:“年后上元节前,我会赶回徐州,陪你一起看花灯。”
他知道她是爱热闹的小娘子,以往没见过,却也听罗袖等人提起除夕守岁时,小娘子拿着烟花爆竹笑的很是灿烂。
他不爱热闹,但他希望她能快活一点。
临行前夜,他把她抱在怀里,知她心情郁结,便只虚虚抱着。
“邵小娘子,给我绣个荷包吧。”
他开口,身前的小娘子微微一怔,却没回头看他,顾云庭亲了亲她的鬓角,道:“我的荷包旧了,等上元节时,你亲手给我戴上,好吗?”
他等了会儿,其实时间很短,但他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
邵明姮声音喃喃,似乎不太情愿:“郎君,让尤妈妈帮你做吧,我女红不好,绣出的花不像花,鸟不像鸟,带出去别人会笑的。”
“那你仔细做。”
“我真的不会。”
“邵小娘子,你便要过河拆桥了吗?”他声音沉下来,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掰向自己。
面对面看着,她也不肯抬头,睫毛鸦羽般轻轻颤动,遮住乌黑的瞳仁,雪白的皮肤透着光亮,那唇嫣红,气息甘甜。
顾云庭觉得她像一味药,看着她,抱着她,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仿佛她的灵动渡给了自己,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邵明姮犹豫着,最终点头:“好吧,但是会很难看的。”
她说话时,很是认真地望向顾云庭,怕他不相信,“哥哥都没收过我做的荷包。”
顾云庭忽地心中欢愉,亲在她眼皮,温声道:“总之我想要,你做了我便收下。”
晨起时,长荣已经喂好马,套上车子,准备启程。
顾云庭见她与长袖等人站在阶下送她,不由生出难舍之意,踏上马车前他回过身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声音比冬日的暖阳温上两份。
“邵小娘子,等回来后,我有事与你说。”
小娘子看着他,杏眸微颤。
顾云庭很想抱抱她,但最后只抬起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抿向耳后。
马车驶离,院中便显得有些安静。
云轻忽然开口:“长荣昨儿跟我说,郎君回去是有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
银珠反应快,当即喊道:“莫不是要议亲了!”
众人纷纷应是,忽然想起姮姑娘在,便猛地闭上嘴,纷纷朝她看去。
果然,小娘子无精打采,面色惨淡的转身朝屋门走去。
罗袖斥她:“你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快要过年,非得惹大家伙儿都不痛快!”
银珠讪讪的低下头:“罗袖姐姐,我错了。”
罗袖叹气,又不愿苛责于她,只得戳着她脑门愤愤叮嘱:“这两日可别再胡言乱语,你没瞧姮姑娘都瘦了一圈吗?!”
“我晓得了,我记住了!”
邵明姮神情恍惚,根本就没听见她们说了什么。
乍然翻了案,她竟有些浑无指望的感觉,过段时日哥哥便要回来了,她该怎么同他解释。
她叹了声,烦闷极了。
作者有话说:
顾大人:只有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邵小娘子:
卜神医:您没事吧
终于狗出来了,也算没有食言,明天开始调一下作息,把更新时间改一改,大约是这个样子,第一更在中午12点到3点之间,第二更在下午6点到9点
', ' ')('之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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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没陪她守过夜,也没陪她看过灯◎
顾云庭坐在堂中, 一语不发。
陈国公与顾云慕聊完军中事宜,转而放松了心情,三两句话提到刘国公一家进京的事儿上。
“你姑母来信, 说是明后日便要到了。”顾辅成年轻时文武双全,以俊美风靡京城,最后选了高家独女高兰晔为妻,不知引得多少小娘子暗暗垂泪,而今年岁已高,只眉目间依稀辨出往年的风采,旁的便再无半分相像,那眼睛深沉平静, 却有着把控所有的力量,令人轻易不敢逼视。
说这话时,顾云慕在旁附和:“正好这两日我要去京郊大营转转, 维璟便替我好好招待灵儿表妹。她没到过京城, 趁着年底你与她去东西两市四处逛逛, 喜欢什么便买给她什么,小娘子脸皮薄, 都爱主动的男人。”
他本想迂回着说, 岂料说到最后全秃噜出来, 到底是武将, 哈哈一声干笑,看了眼顾辅成,随后倒了盏酒, 喝光了事。
顾云庭神情和缓, 没有答他的话。
“既如此, 我便与你直说。”顾辅成瞄了眼他的反应, 郑重开口:“刘国公其实早已为你表妹相看,也不是非咱们顾家不可,若非你姑母暗地帮衬,恐刘国公早就同灵州将军之子结亲,他们都是武将出身,兵权太重总是不好的。”
顾云庭啜了口茶,嗯道:“父亲交代的事我会办好。”
话音刚落,顾云慕惊得眼睛瞪大了,他还以为少不得得费一通口舌,才能说动这油盐不进的弟弟应下此事,他甚至想过顾云庭会如何反驳,意气用事,他也想好了大道理与他分析。
可都没用到,顾云庭便妥协了?
顾云慕简直太意外。
顾辅成满意的点头:“灵州偏远,但是边塞要地,朝廷尤其重视,刘国公在那儿镇守多年,所谓天高皇帝远,他脾性自然会粗犷随意,你与他不大了解,到时若他出言讽你你不必搭理,他那个人,嘴比脑子厉害,向来做事不管不顾,不懂得给别人留余地。”
正是这样的人,顾辅成才愿意与他联合,否则终究会是忌惮。
三人对酌,直至深夜。
“陛下对张皇后始终下不了狠心。”顾辅成叹道,三层高的熏炉云烟袅袅,窗外起了风,嘶吼着拍打屋檐下的灯笼,跳动的光影不时映到窗上,拉扯出诡异的形状。
权力更迭,内忧外患,当今自御极后身子便不大景气。
张家早在多年前便日渐式微,不然亦不会将嫡女嫁给彼时不受宠的陛下。
而顾家则潜心蛰伏,筹谋良久,自选定齐王为正主后便全心扶持,顾辅成为人精明老道,从齐王府长史做起,一步步成为陛下最信任的助力。顾音华虽以侧室身份进的王府,但相貌出众,与其兄长一般聪颖睿智,极受陛下喜欢,诞下皇子后地位便仅次于张皇后,且这两年与张皇后共同治理后宫,已然呈现出分庭抗礼的态势。顾玥则由顾辅成牵线,嫁给彼时在齐州做刺史的刘国公,如今也有一子一女傍身。
顾家势力今非昔比,京城内外皆有盘踞。
当今与张皇后乃结发夫妻,当年生下皇长子萧昱,张皇后亏了身体,尽管悉心调理,但再也无法生养。
而顾贵妃手握两子一女,凭着母家权势在后宫亦能与皇后平分秋色,甚至是略胜一筹。
“那便熬吧,看看谁能熬过谁。”顾云慕把酒盅往桌上一震,冷笑着露出杀气,“张家如今什么模样,子孙不济,凭着荫封混吃等死,前几日张五郎纵马游街,看上一个姑娘,非要弄回家里做通房,那姑娘抵死不从,一头撞了柱子。
张五郎打马而去,当日还在教坊司喝酒听曲儿,要不是那姑娘家人告到京兆府,他觉得兜不住了,便是连二十两银子都不肯出。
二十两银子,一条人命,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听闻张皇后在宫里气的险些昏厥,谁叫她母家无能,靠不上,偏还给她不停地惹麻烦。
陛下若当真立萧昱为太子,张家那群窝囊废还不得高兴疯了,文不成武不就的都去讨官做,不是我说,要不是张皇后可怜,我早动他们了。”
他这番话说的轻视且毫不客气,末了啐了声,“情谊在皇家狗屁都不是,陛下到底老了,心肠不像从前那般坚硬如石。”
自家人关起来门来说话,顾云慕便敞开了心思,一股脑将怨气发出来。
不是他恼怒,而是前一阵子自己提拔的两个参军都被张家人顶了,刀枪剑雨里厮杀出来,回京却拼不过只动嘴皮子的纨绔,他心里气不过,此时义愤填膺,更觉胸口快要炸开。
猛地端起一碗酒,仰头干下。
顾辅成轻笑,没有立时斥责,过了少顷后缓缓开口:“你这性子需得跟维璟多历练历练,还是沉不住气,容易被人激怒。
你要记住,但凡连自己脾气都无法掌控的人,迟早被对方找出弱点
', ' ')(',一旦对攻,便是致命的要害。”
顾云慕拍了把脑门,哈哈大笑:“是要跟二郎学学。”
顾云庭始终没有对宫闱之事开口,他见过张皇后,那是个很温和宽容的女子,只是当真可惜,张家这滩烂泥,将她牢牢拽着往下蹒跚。
萧昱年满十八,与她母后一样恭敬谦逊。不像萧云,十三岁的年纪,仍玩心不减,浮躁且外放。
除夕前,邵明姮收到岭南哥哥写回来的信,道已经在收拾整装,不日将启程归徐,若顺利,定会在上元节前抵达。
邵明姮高兴的彻夜难眠,她有两年多没有见过哥哥,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一点都没变,只是瘦了,她握着信放在胸口处,杏眼圆圆睁开,这时候的徐州城,夜里总有百姓燃放烟火。
漆黑的半空,偶尔炸开光亮,心也跟着一暖。
她抽了抽鼻子,蓦然想起很久前的上元节,哥哥领着尚是孩子的她,出门看花灯,猜灯谜,哥哥博学儒雅,什么样的谜语在他眼中只要一过,便能猜出谜底,往往两人空手出门,回府时却左右手拎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秋千旁的树枝,每每被挂的通火通明,风一吹,灯笼摇出幻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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