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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风云起波澜◎
她惶然看着那坠子, 记忆如潮水般倾泻而出。
宋昂初入军营,因训练艰苦且任劳任怨,从不懈怠, 故而宋都督奖赏他一柄宝剑,用的是极其珍贵的文铁炼铸,刀刃上隐隐可见祥云纹路,薄刃锋利,削铁如泥。
他得了宝物后便去邵家,当着邵明姮的面耍了一套剑法,本是炫耀之举,却因他俊朗英挺的举止而变得风流飘逸。
他一脚踏在假山石上, 一脚将剑踢进剑鞘,随后大步冲到邵明姮面前,眉眼明亮如星辰熠熠, 额头鼻梁的汗更显肌肤的紧致精神, 他坦荡且紧张, 望向邵明姮时右手攥得很紧。
“阿姮,你瞧我这剑上是不是少点东西。”
剑鞘雕云纹, 与剑刃交相辉映, 剑柄是鱼鳞纹, 顶端刻着“三”字, 打眼看去便知是一柄好剑。
邵明姮打量着剑,又抬头笑他:“我觉得什么都不缺,简约而又华美。”
宋昂抿着唇, 眼眸沁着浓浓笑意:“缺的, 你仔细瞧瞧。”他伸手向前, 摊开给她看, 常年握剑拿枪的手掌全是茧子,虎口处亦被磨的结实厚重,他的手其实生的特别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今却添了几许孔武之感。
邵明姮拍在他手心,蜻蜓点水一般。
还未挪开,便被宋昂一把握住。
掌中茧子很硬,摩擦着她柔软的手掌,她睁大眼睛看他,又在四目相对时,嗔怒的想要抽出,宋昂不让,攥了攥,手心全是汗。
“阿姮,你的手真软,不像我的,每回洗脸搓的脸皮发疼。”
说罢,又用拇指暗中揉了揉她的手背,面颊赤红,眼神真挚。
邵明姮亦是面庞发烫,瞟一眼那剑柄,说道:“那我给你编条坠子,将那鱼鳞纹全部裹上,便用绯色丝线,末尾绑结实点坠上流苏,好不好?”
“阿姮说什么都是好的。”
少年的脸俊朗意气,眼尾晕出红痕,他低下头,复又热烈的看向邵明姮。
微风习习,两人的裙裾缠在一起,榴红色帔子勾在他颈间,擦着左颊簌簌飞舞。
他唇动了下,忽然侧过脸来,目光灼灼的瞪着邵明姮。
“阿姮,我想”他舔了舔唇,紧张的手指颤动。
邵明姮惊呆,亦跟着瞪圆眼睛,也不知该不该搭话。
宋昂面庞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喷在她脸上,每一根睫毛都看的那般清楚,他漆黑的眸子里,是她逐渐明朗的脸颊。
近到,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唇快要碰上,邵明姮后背绷的笔直,脑中一片晕眩。
却在他往前一探时,她兀的扭过头去,唇印在发间,耳廓热乎乎的。
她心跳如雷,揪着衣裙不敢看他。
宋昂亦是如此,他赶忙坐直,略显结巴:“阿姮,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着你,然后不知怎么了,想亲你。”
邵明姮面红耳赤,抬了抬眼,见他紧张到手足无措,接着便又伸出手,认真道:“阿姮,你打我吧,是我做的不对。”
邵明姮便果真打了一巴掌。
很轻。
两人对视着,笑起来。
后来她亲手编好坠子,又替他一圈圈缠在剑柄上,宋昂说,他看到坠子就会想到阿姮。
无数次,邵明姮后悔莫及。
为何要在当时把头扭开,她甚至都没有吻过宋昂。
踏进顾宅前,这念头更加肆意泛滥,折磨着她,叫她每每与顾云庭接触,都会想到那日宋昂尴尬失落而又紧张的表情。
流苏坠子沾满泥污,脏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孩子警惕的看着她,咀嚼杏仁酥的动作变慢,像是随时准备逃走。
“能给我看看吗?”
她眼眶湿热,指着坠子问。
孩子低头,然后解开系在腰间的丝线,递给她,“这是我的。”他解释,怕她不信,又要求道:“你看完要还给我。”
邵明姮眨了下眼,泪珠掉下来。
男孩把坠子放在她掌心。
邵明姮抹去眼泪,翻来覆去看完,小心翼翼抽开其中一个小结扣,流苏散了,露出绑在芯里的字,杏黄色“姮”字,是她故意藏起来的。
她还想着,等两人成婚后,她便解开给他看。
阿姮一直都在看他练剑呢。
“你从哪捡的?”邵明姮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像闷在黑漆漆的山洞陡然嗅到一缕微风,燃起的希望渺茫却又令人振奋。
孩子迟疑:“你怎么知道是我捡的?”
“你告诉我,我把这袋子铜钱都给你。”她手指发抖,解荷包时废了好些时候,递过去,捏着流苏问,“这是我家人的东西,我找不到他,你帮帮我可以吗?”
孩子看着那袋子铜钱,最后没忍住,从里头摸出五枚,剩下的都没拿,又推回去还她。
“我从樱桃园里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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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东郊樱桃园吗?”
男孩摸着脑袋,有些局促不安,“我饿了,就爬进去摘了几颗樱桃,谁知从树上掉下来,这东西就在土里,我见它颜色好看,就挂在腰上图个吉利,真不是我偷的。”
“是何时捡到的?”
“前年夏天。”
法事办的庄重肃穆,但邵明姮再无法心平气和。
她有个念头不断往外冒:三郎或许还活着。
傍晚,她与宋元正骑马赶到东郊樱桃园。
园主恰巧在,听他们询问三年前的事,不由愣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邵明姮不敢呼吸。
“当时叛军攻城,城内乱糟糟的,那些叛军见人就杀,我不敢出来,就躲在暗处想等战乱过去,谁知那一日,有两个浑身是血的人逃到这里。
我吓得不行,大气都不敢出,那俩人躲进樱桃园,不多时便有追兵赶到,他们厮杀打斗,然后夺了对方马匹逃跑。”
“是两个人?”邵明姮问。
园主点头:“年纪大的跟我差不多,年轻的跟你俩差不多。”
邵明姮身形一晃,宋元正赶忙从后搀住,又问:“你可记得他们两人的相貌。”
“略微有点印象。”
邵明姮借来纸笔,凭着对宋昂的了解很快画出草图,那园主端量了会儿,忽然一拍大腿道:“是他,就是他。”
“他拿了把剑,剑鞘掉在园里,我还收起来了。”园主跑回搭建的茅草屋,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托着云纹剑鞘。
看见东西的刹那,邵明姮和宋元正都惊呆了。
“小饼,他还活着。”
声音虚无缥缈,邵明姮抠着手心,忽然哭起来,然嘴角又带着笑,“是他,是他!”
宋元正激动极了,“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
“往东去了。”
邵明姮稳住心神,又画了一幅,“另外那人可是他?”
园主便有些惊讶,半晌点了点头,“是,他受伤厉害,另外那个年轻的托着他才上了马。”
邵明姮猜的没错,宋昂救了父亲,且一并逃出了徐州。
他们还活着。
可——
若他们还活着,三年过去,为何始终没来找她。
两人离开樱桃园,邵明姮当即做了决定,“小饼,我不回长安县了,我要去找他们。”
“好,我陪你。”
宋元正目光坚定,两人对上视线,旋即上马往樱桃园东侧奔驰。
天阴沉沉,头顶的云彩乌青浓厚。
在经过沼泽地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宋元正眯起眼睛,大喊:“往外跑,仔细别掉进沼泽里。”
邵明姮一勒缰绳,马蹄堪堪踏着边缘飞过,两人赶得很快,在大雨来临前,找到落脚地。
邵怀安收到邵明姮来信时,便知不管自己如何劝阻,她都会一直找下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阿姮这一找,便足足找了一年多。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京城朝局波云诡谲。
陛下病笃,储君未立,朝臣暗中分为两党,拥护皇长子萧昱的张皇后一党,以及拥立皇次子萧云的顾贵妃和顾辅成一党。
暗流涌动,明哲保身者不在少数。
年尾除夕前,陛下终是没能挺过去,丧钟敲响,更为诡异的是,随后不过两个时辰,张皇后用一捧白绫了结自己,追随陛下而去。
宫城内戒备森严,直到翌日朝会时,顾辅成当着朝臣面公布陛下崩逝讯息,宣读立储诏书,以雷霆之势扶持顾贵妃之子萧云登上帝位。
此时此刻,无人再敢置喙一二。
因为一夜之间,京城多了五万精兵,沿街各道,城门内外以及皇城附近,不时都能看见他们巡守的身影。
沉肃压抑的气息笼罩在京城内外,百姓门前的灯笼悉数蒙上白绢,天也蓄着风暴一般,不过酉时一刻,便黑的不见五指。
顾贵妃坐镇中宫,面前是一脸茫然的萧云,几个婢女服侍他更换冕服冕冠,十二条冕旒颤颤巍巍,恰如他此时的紧张心情。
“母妃,我”
“陛下,你该改口称我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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