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在长安做大官的父亲来信说,找到医治她本命蛊的法子了,她兴致勃勃的告别落月城的亲人,在长老们的护送下来到长安,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治本命蛊的法子她没得到,却替嫡姐嫁入了天家。”
“成婚十二年,她从未见过她的夫君,旁人都说她的夫君惊才绝艳,少年登基,是少见的明君圣主。她总是见不到他,开始时温热的合卺酒渐渐变凉,云阳宫的喜宴也逐渐变凉,她想着一同嫁入天家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妃子,夜很深了,他大抵是在别处歇下,不会过来了。她兀自揭下盖头,卸去红妆,倒头睡下。”
“再后来,她逐渐了解到中原的规矩,知道自己是身份低微的外室女,是不配嫁入天家的,那人或许也嫌弃她的出身吧,她开始学着端庄大气,学着中原的规矩,她很努力的在做了,可依旧没有换来那人的半分眼神,她总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被三废三立,最后被太皇太后的懿旨定在宫里,那人碍于孝道不会再废后,她的本命蛊迟迟得不到恢复,身子越来越差,最后被本命蛊释放的蛊毒耗尽所有的生机。”
“她的贴身侍女去紫极宫找那人商量放她回落月城之事,大抵是被人误会成恃病争宠,还未说完她的侍女被赶了出来,可她真的熬不住了,最终还是留了遗言将希望放在父亲身上,终于咽了气,结束这荒唐的一生。”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回到了第一次被夫君撵回家的时候,想着以后还有十二年要熬,她宁可一死也不愿再回去,她飘荡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当初的模样只觉得可悲可怜,她日日询问自己还要继续吗?还要继续吗?不,当然不了。她选择了自尽,怕划一刀不成,深深的划了两刀,她的生命慢慢消散,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切了,她真的很开心。”
“兴许是她命不该绝,她被及时赶到家的父亲救了回来,不过她死了,又没死,死的是当初迷茫的自己,活下来的是经过十二年深宫囚笼般生活,已经大彻大悟了的自己。当然,她不可能对她的父亲承认她切脉自尽,只推说是释放蛊毒,不过她自己因此元气大伤,身体状况变的更糟糕了。”
“她的父亲在东都洛阳盘下一家热闹的茶楼和一个精致的园子,将这两处家产记在她的名下,送她去洛阳散心。”
“她在洛阳见到了自己的表妹,妹妹带来一些落月城的消息,并且说她的本命蛊有头绪了,不过管不管用得验证过了再说,落月城的女子体质特殊,在怀孕的时候生命最旺盛,到时可以借着这股生机,本命蛊极有可能会自愈。她听闻之后动了心,反正已经出了宫,等她恢复好本命蛊就回落月城去。”
“她在洛阳那段时间,每日在自己的茶楼里欢歌笑舞,过得好不快活!就在她寻觅自己未来孩儿的爹爹时,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少年。”
她讲到这里时,风将犀照的光芒吹得更盛了一些,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年自称姓金,带着一个叫小十六的弟弟,每次来歇芳楼都点她唱《凉州词》,只许唱荒腔走板的,后来她才知道少年的心上人跟她有一模一样的嗓音,少年只听《凉州词》,但出手尤为阔绰,楼里的伙计见了他跟见了财神爷一样,每次都是哄着供着。”
“少年长的真好看,她一见便心生欢喜,况且他还吹了一手好笛子,可是他有心上人,对周遭的一切并不感兴趣,所以她从未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歇芳楼很热闹,往来的人并不少,她很快挑到了目标。”
“是个商户出身的年青举子,十分会吟诗作赋,家里有钱,他又有才有颜,关键是出身不高,到时候一旦有什么意外齐国公府也能弹压的住,是个可以招惹的人。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这事儿被搅黄了,金公子亲自搅的,他将这个年青举子不能人道的事儿抖落的满茶楼都知道,年青举子羞愤之下再也不敢来了,这事儿不了了之。”
“后来,她依旧努力寻找合适的目标人选,金公子一怒之下想出一条毒计,将她毒哑不就行了,她没了与他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嗓音,他大概也就感觉不到这事儿的别扭之处了,说干就干,你知道的,金公子一向果决。”
“她还是识破了他的奸计,故意气息奄奄的给他唱《凉州词》,祈求他放她一马,他果真心软了,他转身离开歇芳楼,许久没再来。”
“后来他的弟弟小十六找到她,恳求她跟他试一试,并且说就算她没了跟他心上人一模一样的歌喉,他也不会放过她的,因为他的眼睛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才偶尔能看到些许色彩。”
“她也就是在那时知道的他的眼睛有问题。”
“她的目标只有怀孕催愈本命蛊,和他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那人自称商人出身,有钱,有颜,有才,除了性子缺德点儿,倒也还好,她的身子已经越来越不好了,亟待恢复本命蛊。”
“她的步伐只能加快了,有一日她故意薄醉想要引诱他,谁知他很凶对她半点不怜惜,她吓哭了,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劝她不要再这样,她也不想这样,可她的身子很糟糕,已经等不了了。”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她的蛊女身份被暴露,她知道他是极为厌恶蛊人的,听说他的父母因蛊而死,他心里纠结万分,在知道她的本命蛊伤了之后,他与她约法三章,他助她恢复本命蛊,她身体好了之后要立马回落月城,他们永不再相见。”
“他们之间有了鱼水之欢,她的本命蛊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恢复,然而很快就遇到了瓶颈,只差个小尾巴迟迟长不好,兴许这契机只在怀孕上,但他一直在暗中饮避子汤,她气急!想尽办法去解他的避子汤。”
“期间,她又被太皇太后的懿旨复立两次,她真的很急,因为她知道第三次的时候,她就再也出不来了,她万万不能让太皇太后发出第三道复立懿旨来。”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说想彻底出宫只能先进宫,最后这第三道复立懿旨不是太皇太后发的,是她父亲亲自进宫请的圣旨。”
“然而,好巧不巧,她发觉自己怀孕了。那段时间皇帝一直在洛阳,她名义上是在长安的齐国公府,无论如何,在长安的后妃是不可能有孕的,此事一旦被揭发出来,她和齐国公府都得死。”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突然薨在洛阳大相国寺,皇帝亲自扶灵回长安。她暗中作来作去,故意惹人厌烦,天天期盼被皇帝废黜。”
“皇帝终于忍不了她了,下了帝后和离诏书,差一点儿就要昭告天下了,她离宫的那天,她怀有身孕的事儿被后妃发现,告到了御前,她在宫门口被人拦下,带到了御前问话。”
“她一抬眸却是惊了,那金公子正是端坐在御座上的九五之尊,她孩儿的生父。然而,那又如何呢,她已经拿到了帝后和离诏书,她的腹中还有宝宝,只要她回了落月城,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他亲自替她遮掩了怀孕的事实,派她哥哥护送她回落月城。然而,十分不幸的是就在她分娩之后,她一睁眼又回到了长安云阳宫,回到了她前世身故的那一刻。”
孟瑶华不知不觉间泣不成声。
“哭什么呢?”他温热的指腹替她擦去颊间的眼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孟瑶华摇头道。
他抬头望着漫天粉红色的梅花轻声说道:“可真是羡慕他啊。”
犀照已经快燃完了,发出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
“怎样才能消解你心中的恨意,一条命可以吗?当日你在金州城救下我,今日终于有机会还上了。”他低头呢喃道。
“谁要你的命?!谁要你的命了!”孟瑶华大哭道。
“别嫌弃,我只剩这个了,阿妧。”他轻声说道。
“辛励,你故意的?!”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国师那样神通广大,会治不好他?他分明就是拒绝治病,一心求死。
“没有你的人间便不是人间。”他叹息道,“太难熬了,每时每刻都很难熬,我不想再继续熬下去了。”
说着,他口中咳出一道黑血,差一点就扑灭了犀照。
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片刻,然后笑道:“回去吧,他还在等着你。”
他的耳边忽然传来孩子的笑声,如果……如果他能拥有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我叫辛励,字予安,上过疆场,坐过金殿,无论是将军还是皇帝,我一直都是你夫君。阿妧,莫失莫忘。”他提声说道。
孟瑶华的脑海里如山崩海啸一般,涌出了许多记忆碎片,甜蜜的,忧伤的,惊险的,平静的,困苦的,幸福的。
“我阿妧今日面山而誓,与辛励结成夫妻,永世不离不弃。”
“永不相负。”
一拜天地!
他说过的永不相负,辛励从未负过阿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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